陆少安在这时竖起了三个指头,“这个茶盏,三两银子。”
苏意欢又抬起头来,脑子没转过来,“你说什么?”
陆少安双手交叠在身前,重复道:“我说我樊兴楼的茶盏,三两银子一只。”
“你……你现下,是叫我赔的意思?”苏意欢逐渐想明白了些,猜着问。
陆少安不置可否,笑意浅浅。
他这反应,顿时给苏意欢气笑了,真是王八钻了灶坑,憋气又窝火。
她再次看向陆少安,从头到脚打量他这今日又换上的新面皮。
不同于第一次见面时的补丁灰袄,陆少安此时身着的锦缎衣衫,才是十足十的显贵,很是衬他那张小白脸面皮。
可他穿灰袄时,身段间学不像的市井小民样,此刻穿着华服,做出的动作姿态,倒是将市侩刻画到极致了。
苏意欢一瞬间真是后悔了今日这趟出行了。
她分明先前就看出陆少安并非简单的角色,只是因为他也在寻亲,对他心生同情,且他又许诺过能劳动樊兴楼的人力,来替她留心苏凌的踪迹,苏意欢便几乎将所有戒备全部放下,满心满意地觉得,陆少安只要不将算盘打到她的身上,往后他或许也是可以做成朋友的,就算缘分没到那个地步,两人之间做不成朋友,日后能一起做生意也是不错。
可谁曾想,他今日竟是叫她大开眼界。
苏意欢晓得与他多说也是无益,爽快地摸到三枚银锭。
但正要掏出来,交出去时,苏意欢胸腔中的火气蹭地一下蹿得三尺高,叫她觉得平白挨了这么一遭闷亏,便宜了他,当真全身不爽。
她见着桌上还有一个他方才用过的茶盏,咬了咬唇,当即便做出决定,两步走过去,抓起来就狠狠往地上摔。
别说,虽然要赔的钱更多了,但那茶盏被她用力摔下去,丁零当啷在地上炸开的瞬间,她居然觉得有些爽快。
想着反正此次闹翻脸之后,她也不会再想念他这樊兴楼里的菜色,往后每月倒是能省下不少银子,不妨此刻就潇洒一回。
于是苏意欢又去摸来桌上几样称手的,不管三七二十一,能砸烂的不能砸烂的,通通甩到地上让它们滚了一圈。
外间的乔梨听到了,飞快冲了进来。
她站在门边扫视一圈,见得苏意欢无恙,松了口气,却是不敢再叫她多待下去了,抓着她的手腕,将人往外头带。
陆少安此刻倒是活过来了,褪了袖手旁观不作为的死人姿态,跨了两个大步上前,隔在乔梨之后,挡住苏意欢前去的路。
得亏苏意欢是留着神的,迅速往旁边侧了侧身子,才没撞到他怀里去。
刹那间,苏意欢急中生“智”。
既然乔梨寻来接她了,那她这钱,不若能赖便赖了去。
总之别叫这个鳖孙白脸货讨着便宜,她今天才算是痛快抵销了来找他受的憋闷气。
苏意欢看准了门与陆少安之间的夹缝,盯紧了,预备挤过去。
陆少安又抬起了手,一副要将苏意欢拦死的样子。
苏意欢见状,一手挡在身前,另一只手甩了甩乔梨的手,两人这才停下。
苏意欢抬头看着陆少安,晓得方才自己的谋算算是泡汤了。
但眼下她人也没跑成功,没成功赖上账,发起脾气来自是理直也气壮。
苏意欢甩起个臭脸,干脆地把钱袋子整个取下来,往他怀里重重一扔,“不就是要钱吗,全给你,往后我们两清……”
——“夫人现如今可爽快了?”
陆少安截住苏意欢的话,另一只手捧好钱袋子,将它递了回来。
苏意欢怔住,听话地试着深吸一口气,随即她惊讶地发现,近来无端染上的胸闷好似缓解了不少,体内那股横冲直撞乱跑的气也消停了,像是被她方才那哐哐哐乱砸几下给甩了出去。
苏意欢想要抬手去捶一捶胸口,好生确认,但想着陆少安还在一旁,她到底收敛了,也学他先前的样子,有话尽管藏着掖着,待对面忍不住了,自己将自己肚腹里的玩意全吐出。
陆少安又变回先前宴请她时的温柔样子,和缓地说,
“我虽是不会酿酒,但这店里,会酿酒的伙计可是不少,待会夫人撒气撒尽了,我自带夫人去寻便是。”
苏意欢抓紧了手上的钱袋,也不同他客气,系回腰间才说话,“那你先前拐弯说那么一圈是为什么?”
陆少安没有直接回答,笑笑,“我若是不拦,夫人不会跑了吧。”
苏意欢倒是要听听他还有什么话要说,松开了乔梨的手,“不跑了。”
陆少安回头扫了一眼狼藉的屋内,
“那还请夫人移步,我这就带夫人去寻我家的酿酒师傅。至于此间碎了破了的物件,待会自有小厮来打扫。”
虽然钱袋子被陆少安塞了回来,一听到陆少安提起这些,她还是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