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见川上大学期间,高二的凌奚每天都会给他发信息,问他见川哥大学好玩吗你累吗有想家吗,然后一股脑地把自己的、陆母陆父的一整天的行程写上去,最后可怜巴巴地问哥你什么时候有假期回家呀?
凌奚黏惯他,习惯每天每分每秒都呼吸着有陆见川存在的空气,习惯陆见川时刻无微不至的照料,习惯每一次他回头,发现他哥也正看着他。
于是无可避免的分离焦虑。
他不敢在陆父陆母面前表现出来,害怕让他们担心,也不敢在陆见川回复他之前不断痴缠。
陆见川的回复总是很快,可文字怎么也和真实传到耳边的声音比不了,怎么看都多几分冷淡。
视频通话也有过,也正因为这样,凌奚才真的从频繁变换的场景、镜头外时不时传来的声音察觉到哥哥是真的很忙,再细致一点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陆见川眼下有了淡淡的乌青,微不可察的倦容。但哪怕是这样,仍旧相当有耐心地和他视频通话。
凌奚愧疚得要死,挂了电话后没精打采的,似乎连平常有精力胡乱翘起的发尾都沮丧地垂下去,他拿着手机想,他是不是真的太烦人了。
本来陆见川和他就不是亲兄弟,这样下去,有一天陆见川烦死他了,再不愿意当他哥他该怎么办?
想想就难受。
凌奚下定决心,一定要做点什么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要再这样增添陆见川的负担。
于是他开始拉着学年名列前茅的曲肖准备开学习大会,面对以陆博文为首大惊小怪的呼声,凌奚激昂地起誓,说:“等着吧,下次月考势必让你们分清大小王。”
胸有成竹的模样吓得其他几个人开始坐不住,纷纷要加入他和曲肖的学习小组。
开玩笑,兄弟可以一起烂,唯独不能一个人偷偷变好,原本成绩好的曲肖他们赶不上就算了,要是一直都和他们扎堆的凌奚突然变得让人追赶不上,这是真不行。
就这样每个周天一群人轮流跑到彼此家里开学习会,热闹哄哄的,好像之前那些令人难捱的落寞也消散了。
努力总会有回报,由凌奚带头引起的学习狂热,最终以考试结果他笑傲除曲肖之外的群雄作为暂时告一段落的标志。
陆博文反复看他的成绩单,发出牛逼的惊叹。
凌奚第一次有这样好的成绩,之前有陆见川辅导他,也许是陆见川太宠着他,就算他学不进去也不会硬逼着他,放纵他的偷懒,他的成绩一直都是还看得过去的程度。
这次虽然也有曲肖他们的帮助,但学习会结束后凌奚自己一个人还会继续努力查漏补缺,也可以说是靠着自己的毅力才创下了历史新高。
他心情大好,嚣张大笑:“我早就说过了,虐你,如呼吸啊!”
今晚回去他要把成绩单发给陆见川看,见川哥一定会夸他。他美滋滋地收好成绩单,心想,这样努力下去,说不定他以后也有可能和见川哥在同一个地方念书。
他的唇角翘起来,开心的样子太明媚,好像毛茸茸的头顶也随之生长出一株摇摇晃晃的花儿,随风欢欣地摇摆。
陆博文的手很痒,一下没忍住,借着身高优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揉了他脑袋,在凌奚变脸之前贱笑嘻嘻地闪到安全范围。
*
入了冬,一天比一天冷。
晚自习结束,外面的天暗得浓郁,冷风凌厉如刀。凌奚今天忘记戴围巾了,只能把拉链拉得高高,整张脸都缩在衣领里头,很惹人怜爱。下楼时他碰见了曲肖,曲肖见他这模样,就开始解掉脖子上的围巾,要给凌奚围上。
凌奚赶紧躲开,“干嘛啊,我叔叔来接我,车上又不冷,你等会骑车,又离得那么远,没了围巾肯定不好受。”
“你要是生病,陆博文欺负我,我就少一个帮手了,”凌奚把围巾推回去给他,神色严肃,“而且生病很不舒服的,你不要生病。”
深冬的夜太暗,以至于校门口的灯光都那么微弱,变得惨白暗淡,然而,当凌奚抬头认真看他,灯光落在清澈的眼瞳里,化作点点碎星,明亮得如同另外一个高远洁净的仲夏夜,梦幻柔情。
曲肖顿住一会儿,才出声回应:“嗯。”
他很想和凌奚说,我路过办公室时听到老师在讨论你的成绩,说你进步很大,说你果然聪明,是个很优秀的学生,不比陆见川差。我也这样觉得,你一直都比陆见川要好很多。
他还想说,考试结束了,这个星期天我们可以一块儿去玩吗?就我们两个,有人送了我两张游乐园的票,我朋友不多,如果你不讨厌,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就当是学习小组的庆祝仪式。
想说的话这样多,他的嘴却那么笨,偏偏不知道该怎么和凌奚说才能不那么平淡无趣。
曲肖想开口,刚才落在后面的陆博文已经跳到凌奚身边,揽住凌奚的肩把矮他一截的凌奚带到他怀里,又乱七八糟地揉乱凌奚的头发,逗得凌奚和往常一样和他斗嘴,两个人噼里啪啦地跑火车,一来一回,有来有往,别人很难再横插进去。
炸毛的凌奚在看到自家叔叔的车后,出其不意地踩住陆博文同学的右脚,随后灵活地甩掉陆博文搭在他肩膀的手臂,在走之前还迅速对着面容扭曲的陆博文做了个嘲笑的鬼脸。
“你活该,就应该痛死你!”
凌奚跑上车,还沉浸在恶作剧成功的快乐里,只是低头扣安全带,说:“叔叔,您今天来得好早啊。”
突然,太熟悉的气息令他瞬间顿住,不可置信。
根本不可能的。
凌奚怀疑自己是刚才跑过来太着急被冷风吹坏了脑袋。还是他这段时间学习太用功,学出了压力。
不然他怎么会有这种错觉。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敢偏头看过去求证。
知道不是,偏偏又怕真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