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年有春》
文/岑烛
2025/3/21
春夜寂静,空留鸟鸣。
梨园内梦经千年,梦醒时,楼去人空。
她在茶馆兼职的时候遇上他,那时候大院子里的阔绰子弟讨来了个高雅的情趣——听戏。
这放在现在是断然不敢想的,他们那群不算太好的俗人,怎么弄出了如此文雅的一说呢。
她依稀记得,他那人在人群中应当是有些地位,每次来,软包的主座总是为他留。
她便总是时常能从旁人口中听来不少关于他的故事,以至于在他们那段并不算多缱绻的故事里,他向来是充当着主角。
那天,隔着玉帘,遥遥相望,仅仅一眼足以丢了半生芳华。
他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微微颔首,对她回以笑意。
那笑中带着几分欣赏,又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足以惹得人家倾心暗许。
她不得不承认,他那人当真是会笑的,雅致中带着痞气,一举一动皆是富贵人家出身的模样,迷人眼。
也惹得她不自然的羞红了脸。
“小施,看上人家了?”同组的师兄笑着打趣她,很快又敛了神情一脸严肃道:“那种人啊,看看就好了。”师兄无声叹了口气,用手无声比划着:“阶层,跟我们,差的太多。”
“结婚不可能的。”
那种目光他们在台前幕后的总能见到,真真假假,乱花迷人眼。
见她不动睛,师兄拉着她离得远了些,为的是避免跟他们扯上交集,离远些终归是不错的。
她听不太清他跟友人交谈了些什么。
倒是唯独能看出来那天他心情不错,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茶桌,懒散随性,带着十足的上位者姿态。
“季先生玩弄的这股子文雅,跟你大哥有一拼呐。”
京都城内最近也不知道挂起来怎样的一阵风,往日里都是在酒桌席上谈生意,到了这位爷这儿反倒是换成了戏台子。
烛火摇曳生姿,台上咿咿呀呀的唱曲声倒是未停。
对面老总的视线游离于台上下,心中带着几分期盼这爷能结束这场戏,换个场。
“周总谬论了。”季商衍随手将烟摁灭,起身周旋,三两句岔开话题:“我在翠玉轩定了桌,等这台戏结束了咱们过去。”
对面的老总跟着赔笑:“是是是,咱先把戏看完。”
“倒时候把程程也叫上一起吧,这孩子自打回国倒是一直想见你一面,一直没有太多时间。”
季商衍神色未变,眼底带着莹莹笑意。
李情施不动声色作将帘子掩上,声音渐渐被隔绝。
她的戏倒是快上台要着装,没太长的时间往下去看,更是无从知他们口中的“程程”到底是谁。
正上妆的小生呦呵了声说:“施施姐,你别被这种权贵家的子弟迷了眼,他们除了皮囊一无是处。”
“点可以咁讲,季先生喺生意场上好出名嘅”同台从广东来学艺的师姐反驳道。
梨园的老板娘也跟着应了声:“对啊,姑娘你长得忒漂亮,千万别被外面人的三言两语迷了心,得不偿失。”
她应了声,视线落在梳妆台上铺的红色锦缎上,又看向镜中的自己,束发金冠,眼波流转。
“情施,刚才客人加了场,指了名,想看你的青衣。”茶馆老板的戏台子这些年已不稳,最后图的便是个谋生。
上面的人发了话,下面的人便要做。
不枉前些年的生意兴隆,到了如今,大院子弟的捧场,倒不难的说是营生的唯一出路。
“季先生家在岭南,据说他母亲年轻的时候也是位大青衣。”茶馆老板捋了捋胡子,半真切半假意的幽幽说了句:“若是能被他看上倒也是你的福气。”
老板娘在旁边啐了他一句,并不赞成老板的话。只是说道:“疯得嘞,说的哪里话,李姑娘你别往心上去啊,他这人惯来是会异想天开的哩。”
其实茶馆老板的前半句她刻印在了心中许久,哪怕是他们彼此最是情浓的时候,她不止一次的问过他。
若是真是仔细忆起,他似乎从未在她面前说过有关他那位岭南母亲的事情,哪怕她百般追问。
他也只是落在她眉间一吻,浅薄的一句:“不重要。”
并不有意跟她透露半分关于他母亲的事情。
台上的演出直到半夜才散场,李情施下台卸完妆已然是十点过半,这个点学校的宿舍说不准时间,她从老板那领来工钱又急匆匆的往学校宿舍赶。
那年正赶上举办奥运会完,她记得倒是格外的清了些,一连带着他这位故人。
冬天外面的地上落了层薄薄的雪,踩在上面倒不至于吱吱作响,唯独剩的便是有点滑。
他的车停在巷口前面,男人一身黑色羊毛大衣,身体背对茶馆,在讲电话。
北京的初雪,泛着薄光,映在男人脸上,真真切切,恍恍惚惚,他那双带着深情的眼,仅仅一眼,视线便对上了刚出门的她,眉眼间似笑非笑的看着。
他靠在车身旁跟别人打电话,指尖的猩红猝然熄灭,空余下一句:“晚点回去再说。”说罢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