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婢女全身衣着素白,眼珠直勾勾的盯着红盖头。她的指尖蔻红似血,捏着纸钱从燕千盏头顶洒落,笑声尖利。
“听闻李姑娘模样出众,少爷一定满意。起轿——”
抬轿人原本目光呆滞,听到这句话之后,仿佛得到了什么指令,麻木地抬起花轿。那动作,僵硬得好像被操控的人偶。
“格——”
花轿被抬起,发出嘎吱的响,配上阴冷调的唢呐,嘈杂得让人有些不适。
透过盖头的空隙,燕千盏低眸,看向轿门外悬着的鞋,眼中情绪不明。
月光如水,洒在周围树干上,拉出长长的影子,而她眼前那方土地,却只有一片雪色。
刚才上轿的瞬间,她低头眼梢扫过地面,今夜来迎亲的队伍,无论是喜婆还是婢女、抬轿人……
他们的脚下,都没有影子。
现下看来,婢女刚才露出的嫣红指甲,估计只需轻轻一划,便能轻易刺穿喉咙,要了常人性命。
不知这胡府,发生了什么事,竟吸引了这些鬼魅。
花轿悠悠绕过街巷,终于在一户朱红大门前停下,门前石柱雕金砌玉,阔绰之气显露,牌匾描金,“胡府”二字鲜艳。
早些日子,燕千盏不是没见过胡府大门,只能算中规中矩,远不如现在奢靡高调。
难道她卧病这段时间,胡家赌坊经营更甚往昔?
“李娘子,该下轿了。”
喜婆掀开门帘,逆着光影,叫人看不清脸上神情,语气幽幽。
燕千盏方抬脚站稳,一双手突然覆上她的肩膀,指甲鲜红如血,耳边传来尖细女声,夹杂煞气。
“李娘子几日不见,可是长高了些?”
婢女面上笑意吟吟,声音却不带波澜。
燕千盏能感觉到,自己肩上那双手正缓缓收紧,侧眼瞧去,那双手只剩森森白骨,隔着嫁衣都能感到尖锐。她低眸凝神,扫了一眼藏于嫁衣下的绮霜剑。
“咚咚咚——”胡府内传来接连的敲钟声,短促有力,似是催促。
婢女骤然收起指尖利骨,面色不虞。
“由我带李娘子进洞房。”
她上前打开胡府大门,再抬手,双手已然又是肉身模样。
此时夜色已不早,朱府内却只挂了一提灯笼,隐隐约约可见一二,大多数景色一片漆黑,伸指不见。
“李娘子随我来。”
婢女见燕千盏头上仍披着盖头,手在燕千盏背后推着,步履微急,似是在赶什么时辰。
“嘁——”暗色中隐隐约约传来稀碎笑声,不一会儿,这笑声多了些,音量也大了些,“嘁嘁嘁——”
燕千盏向来五感敏锐,此时后背传来一种被凝视的直觉,隐约猜到有东西在暗处打量她。
那眼睛,越来越多,一双、两双、三双……
燕千盏扬眉,眸中笑意被盖头遮住,一闪而过。这胡府,有趣得紧。
“吱呀——”
婚房内也一片漆黑,只有月光透过窗,照在屋内陈设上,隐约可见一灵牌立在案桌上。
婢女看着屋内,恻恻一笑,露出志在必得的表情,转身关了房门。
燕千盏走近那案桌,拾起灵牌一看,其上用朱墨写着“李攸攸”三字,字迹扭曲,通体鲜红,旁边还绘着鱼尾。
燕千盏抬手打量片刻,反手捏了个诀,灵牌上的字迹消失不见。
这些鬼魅,总是喜欢杀人诛心。往往先恐吓得人心神不宁,再喰骨食肉,享受着人们死前的绝望与挣扎。
细看,地上血迹斑斑。那血污,痕迹凌乱,蜿蜒缠绕,从燕千盏踏入房间那刻起开始流动,蔓延至床底。
这些血污看似毫无章法,细一打量,竟是以血画地,就地绘成噬魂阵。如今,燕千盏的魂魄气息进入阵法,更让噬魂阵如饮鲜血,运行更甚,阵眼发出的红光越来越亮。
“吱呀——”
木门作响,再次被谁打开。
原本凄冷的房间登时回了些暖意,地上噬魂阵的血光也黯了下去,燕千盏背后的窥视感伴随屋外诡异的笑声消失了。
燕千盏耳边传来一声轻笑,那笑声,戏谑中带些无奈。
燕千盏眸色不变,嫁衣下的双手已暗暗压在绮霜剑上,顷刻间便能提剑。
透过盖头的间隙,她看见,玄青织金降龙朝靴停在了她面前,一双手自桌上拿起喜称,将她的盖头挑开。
此时月色皎洁,面前少年一身黑衣,长身玉立,一只手秉着红烛,另一只手中还拿着喜称。
少年面如冠玉,轮廓分明,长眉之下是一双寒星的眸,素白的银光映进他的眸中,留下浅浅的月牙,黑发冷眸,真是一副好皮囊。
少年发丝用玄色发带随意束起,额前碎发凌乱,在暖色的烛光下显得毛茸茸的,将他周身的疏冷气质褪了些。
燕千盏的视线落到少年手上,那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本应是极好看的,但十指及手腕皆缠麻布,交缠之处仍隐隐渗血。
少年垂眸看向燕千盏,扫过她的耳畔红痣,长睫垂下淡淡阴翳,嘴角上扬,眸中闪过狡黠,抬手将喜称与盖头摆放到一旁。
“在下沈澈,单字灼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