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儿,你不能辜负我的希望......”
李其文背上已经麻木,他双眼空洞,声音细如蚊蝇:“妈妈我知道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光脚,嘴角苦涩。
春日母亲允诺他的虎头鞋,因着家中灯油不够,终是售给了布店。
他等不到自己那双虎头鞋了。
此时风刃渐渐弱下,燕千盏勉强停了手,再次寻着怨母的踪影。
学堂内,一群孩童嘻笑着将李其文围住,哼唱着自编的歌谣:“李其文,倒霉鬼,谁沾谁倒霉.......”
这些孩童耻笑他是不可雕的朽木,将他嘲讽了一番,而李其文却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这些孩童自觉无趣又嬉闹着离开了。
看他们走远,李其文才走至街巷墙角,蹲下身,嘴角扯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从怀中掏出一个极小的馒头,掰了一半扔在地上。
“小黄......”
墙角处窜出一只毛发枯黄的小狗,颇有默契地舔上他的手,连带着那一半馒头卷进肚中,末了,欢快地冲李其文叫了几声。
原来李其文在这悄悄养了一只小狗。
李其文眸中苦笑:“小黄,只有你陪我说话了。”
母亲是不可能和他聊闲话的。
学堂内的学生耻笑他,也不愿和他来往。
他只能在功课结束的时候陪陪这只小狗了。好在小黄只吃半个馒头,他还能养得住。
忽然阵法内再次卷起一道冷厉的风,待燕千盏再回头,依旧是那方破旧的木屋内,李其文低头端坐桌前,手中还握着书卷。
他手上翻阅着,目光却极为空洞,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慢慢透支。
李家娘子走近他,递了一碗汤给他,神色自若:“用功看书。”
那汤飘着李其文许久没闻过的肉香味。
他抬眼看了下,里面还有几根骨头,虽然肉少,但母亲能拿出这碗肉汤不知又得绣多少鞋。
李其文眼中恢复了一些光亮,他眼眶湿润,点头喝着汤应好。
李家娘子看着他,眼里透着偏执,再次开口询问:“今日课业如何?”
李其文手腕微不可察地抖了抖,声音越发怯懦:“一如往日......”
李家娘子闻言却冷笑连连,开口质问:“我听说,你这几日养了一只狗,竟连课业都顾不上了吗?”
李其文目露哀色,开口欲辩解:“母亲......”
母亲,我不是不用功。我只是太孤单,想让小黄陪我说说话。
李家娘子却露出一个心知肚明的笑容,她看着李其文,眸中冷光出现,“文儿,你说,这汤香不香?”
“这好歹是你养了些时日的狗,你便多吃些吧。”
李其文腕间一震,手中汤碗落地,碎片飞蹦得到处都是。
他忽地摔倒在地,胃里几乎接近翻江倒海。
他瘦小的身子就这样蜷缩着,似乎再没了站起来的力气。
李娘子立在李其文身后,她的影子攀上儿子的肩膀,明明只是一片灰色,却如重山巨石,压得李其文再也站不起来。
那是承了极端希望的爱,压得他几近窒息。
他无力地在地上干呕着,手几近麻木地在嘴里抠着。
他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无论如何,不管因为什么,不能误了功课。
疯了!母亲一定是疯了!
李其文双目几近含血,抬头看着母亲。
忽地,他放声发出怪笑,眼珠一转,视线直接锁定了一旁的燕千盏。
他双目带着泪,眼中布满血丝,声音泫然欲泣:“燕姐姐,留下来吧,陪着我。”
四周爆发出哄笑声,一些戏笑声将燕千盏包围,燕千盏仔细凝神,尽量忽略哄笑声引起的眩晕感,提剑向后退。
身后有脚步声幽然响起,燕千盏回眸,转腕挑剑刺去,那教书先生被她刺中,后退半步。
他脸上神色不变,抚着手中胡须,似乎感应不到穿心的痛,只一个劲地向前走着,任由绮霜剑将他刺穿。
他胸前露出一个血窟窿,眼睛却盯着燕千盏,声音悠悠,似在宣判她的死刑:“朽木不可雕啊......”
学堂内的孩童笑嘻嘻地拉手,将她围困至中间,蹦蹦跳跳哼唱着:“李其文,倒霉鬼,谁沾谁倒霉......”
嘴角带疤的李家娘子立在她身后,向她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声音冷硬,刚开口便让她觉得肩上恍如有一座沉重的大山:“文儿,你不能辜负我的期望啊......”
最后,他们都发出诡异的笑声,步步围困燕千盏,目光死盯着她,声音带着引诱:“留下来吧......”
“你看李其文多可怜啊,留下来吧。”
燕千盏却忽地露出一笑,眸色回暖,露出笑意:“你们困不住我。”
李其文的心魔困不住她。
她提手凝诀,发丝飞扬,一层寒光盈盈从她指间上升。
“嘭——”
那寒光骤然炸开,刹那间一切幻影消散不见,刚才戏笑嘲弄的声音也随之骤然消失。
燕千盏转身回眸,一嘴角带疤的女子立在她身后。
李家娘子双目乌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语气幽幽:“你不该进入文儿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