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回舟驾马跟在沈含章身侧。
日光斜照,沈含章铁甲护腕射出一道白光,他抬头看去,见沈含章马尾高束,赤红胡服正合腰身,身躯随马微微颠簸,好几次马快要受惊都被她按下。
见此情景,他既高兴阿姐多了项自保的能力,又伤心他此后少了份能教她的机会。
自从先帝死后,他单独和阿姐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
他们明明那样要好,阿姐的吃喝住行皆由他负责。
为何她继位后一切都变了。
望着沈含章的侧脸,又想起暗处那些来不及清理的渣滓,他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沈回舟轻夹马腹跟上,“阿姐最近这么忙,都没同我说过话。”
沈含章思绪回笼,感叹他这小孩脾性来得不合时宜,借机试探道:“阿回近日也脚不沾地,想寻你都不得。”
沈回舟不知想到什么,抬手摸摸鼻子,干笑道:“风月阁主审落马,所有重担皆在我身,阿姐重视此案,我轻易不敢怠慢。”
所有心思都放在脸上,如此不懂遮掩,想来暂时还不是前世那个黑莲花弟弟。
她示意沈回舟附耳,后者乖乖照办,“待会你寻个由头不要上山。”
“出什么事了?”沈回舟闻言面色凝重,稍加回忆最近怪事不断,直觉沈含章有大事瞒着他。
“我知金吾卫大数是你的人。”
沈含章正色道:“阿回对我来说是唯一可信之人,今日风雨欲来,我的性命便交给你了。”
她言尽于此,扬手挥鞭,马儿长嘶,向前奔去。
城郊早已枯木逢春,绿叶满枝,树影婆娑,偶有雀鸟停靠低鸣,又被甲胄相碰,马蹄踏地所惊展翅远飞。
董元其一袭红衣立于山下,沈含章策马停在他身前,他朝女帝伸出手,后者借力翻身下马。
陈毅率领百官走向沈含章,不同于昨日的风尘仆仆,他眉宇间平添戾气,面上松弛自然,对上沈含章探究的眼神也毫不畏惧。
众人下跪行礼,只有他敷衍地弯腰:“陛下万安。”
这老东西,演都不演了。
还没造反成功就蹬鼻子上脸,谁家反派坏得这么明显。
沈含章汗颜却只能装作看不见,摆手示意他们起身。
有人实在看不过去,“景国公未免太不把陛下放在眼里,居然也跪下行礼也不愿。”
陈毅冷笑道:“我人在这里就是最大的诚意,端王府的孤女连荆州的门都没出,你怎么不说她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看陛下左顾右盼,就是没有追究景国公的意思,那人怒其不争也只得悻悻闭嘴。
陈毅见状更加肆无忌惮,甩袖负手就往山上走去。
半点没给沈含章面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成皇帝了。
董元其盯着陈毅的背影,唇线紧绷,扶着沈含章的手无意识握成拳。
沈含章安抚地拍拍他,低声道:“将死之人,不必同他计较。”
董元其点了点头,扶着沈含章一步步往上走。
日上三竿,所有人齐聚元武寺殿内。
沈含章带头敬香祈祷,各部官员和诸侯王公按礼部规定轮流上香。
在殿外祭坛四方燃起熊熊篝火,每个璇玑族人跪在地上,跟前案桌上都摆着一个羊头,左右两侧燃香供奉。
殷燃雪手持宝剑,剑柄挂着银铃,持剑人婉转飞舞,一动一响念诵求神咒语,周围族人齐声应和。
祈祷之语逐渐低声诵读到高声歌唱,所有人都被台上人所吸引。
就在此时,一支暗箭不知从何处射出直逼沈含章命门。
沈含章调整好姿势,准备迎接这激动人心的时刻。
身旁的人比她反应还快,几乎在同一瞬间就推开她。
周围顿时乱作一团,百官或抱头鼠窜,或大喊护驾。
董元其捂住肩膀,执着地把她护在身下。
沈含章整个人倚在董元其怀里,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她确实没想到董元其能为自己做到这个份上。
“陛下别怕,臣拼死也不会让那群乱臣贼子伤害您。”
对上董元其坚定决绝的目光,她莫名有点想笑。
她为董元其拭去额间薄汗,撕下衣角帮他包扎,“你是我亲自挑选的人,除我以外没人能让你死。”
陈毅目睹一切,心中警铃大响。
他分明同那人说好等祭祀结束,摔杯为号再动手。
又是谁安排这出多余的弑君戏码。
事到如今,他也不愿再装,干脆摔杯大喊:“女帝遇险,随我杀光贼人!”
预料中的人马按时出动,可他们全都站在他对面,把他团团围住。
沈含章拨开众人,缓步走出:“喊吧,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