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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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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见江予眠滴水不漏,只好重新思考对策。海扬中学门口立着一块校训碑,字是她父亲题的。那位知名父亲与省教育厅厅长私交甚好。九月开学前,校长便给教导主任打过招呼,教导主任又来提点他。面对这样背景的学生,他自然要摆正态度,于是问话愈发温柔却冗长。他至少重复了三遍:“老师一定会站在你的角度考虑问题。不过,女生要爱惜自己,你们不像皮小子怎么都无所谓。”其间,用最婉转的措辞赘述最直接的思想:女孩儿太容易犯傻,太容易被花言巧语欺骗,太容易为了一丁点儿不成熟的喜欢不顾一切。江予眠未曾感知班主任自认的体贴,反倒受尽侮辱。后来她直接问对方:“您是性别歧视吗?如果是这样,我会投诉到教育局的。”

班主任执教二十三年,遇见过四位不会羞耻的女学生,江予眠是一位。她单方面辩论起来,中心论点是:自己没有和晏周谈恋爱,难道男女同学多说几句话就要被外人指手画脚吗?班主任再度红起老脸,这回是支支吾吾憋的。他不断喝着茶水,为了掩盖找不到论据和时机插话。江予眠说理,称得上“蒲苇韧如丝”。她的两只拳头攥着,而且越攥越紧。旁边的办公桌上,一个男生在趴着抄罚写。他全程竖起耳朵听战,不知为谁捏一把汗。一交上罚写,他就飞快奔回教室,招徕同学大肆分享办公室里的神秘故事。他干脆地总结道:“江予眠为爱和班主任吵架!”

晏周待在座位上研究二手相机。别人听完了办公室八卦,溜回来给他报信。他全然无视假消息,还说造谣的人咸吃萝卜淡操心。不多时,江予眠抱着一摞卷子走进教室。她是语文课代表,需要发作业。同学们鸦雀无声,所有眼睛追着她走,如果有可能,那些尖锐的目光一定会凿穿她的脸庞。但江予眠自顾自发完试卷,走上讲台环顾四周,为了澄清而严肃道:“不好意思,耽误大家两分钟。”她把不实传闻摆出来,挑最过分的例子谴责造谣者。同学们未必相信她的澄清,往后也有不少人继续散播谣言,可江予眠在乎的是,她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晏周得仰视,才能看全她的脸。教室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却没把她的脸颊蒸红。她有条不紊地讲着,越讲,他越想抬起相机为她拍照。他强烈想留下的瞬间并不多,站在高处扬着下巴颏儿的江予眠却算一个:她就像只骄傲的白孔雀。

晏周本以为照江予眠的性格,她会斩断他们的谈话关系。与推测不同,她的澄清只涉及事实,而不涉及避嫌。她从没打算和他划清界限,甚至从那以后,更愿意和他待在一起。因为错的不是他们,他们得团结起来证明自己没错。晏周听过她的想法,差点儿脱口而出:“如果别人污蔑了你,通常他也不会悔改,那么最好的办法不是和他据理力争,而是他污蔑你什么,你就坐实什么,否则你就亏大发了。”但他怀疑自己畅所欲言之后,对方会把他踢出战友的队伍,所以他选择支持她:“男女同学交朋友,确实不犯法。”

作为战友,江予眠比晏周想象中还仗义。在他买完摄影装备一贫如洗时,她会每天带营养盒饭给他加餐。她偶尔陪他一起吃。不过为了照顾帮扶生的自尊心,她从来不说怕他没钱吃饭,只说母亲做多了吃食,买多了水果,叫她带到学校和大家分享。事实上,如果晏周有钱吃香的喝辣的,她就会告诉母亲,最近朋友们都想外食,缓几天再带好吃的去分享吧;她的零花钱也能存下来,不必每天去小卖部买酸奶和黑巧克力,再悄悄放到晏周的桌面上。而他则拒绝吃白食。

晏周手头一有钱,就会去邻市走街串巷:周六搜罗小物件,像草编的小猫小狗、湘妃竹制成的小楷笔,还有海边捡的漂亮贝壳和奇异石头;周天绕过大半个城市,去城东买红豆饼、绿豆糕、枣泥酥和驴打滚儿,店里有的点心都来几块。同江予眠闲聊时,他听说这里的点心最好吃。周一回到学校,他的战友推来一摞作业卷子,这是特意帮他留好的。她板起脸问,为什么逃周六的自习课。他从书包里掏出一兜好吃的好玩儿的,借物证明自己淘宝去了,这些都是给她的。江予眠蹙眉说:“你乱花钱干什么呢。”晏周拆开包点心的牛皮纸,请她吃红豆饼。她尝了两口,接着教育他一不能逃学,二不能乱花钱。他转移话题问,点心好吃吗。她诚实地点头,也叫他一起吃。两人跑题地讨论中式糕点,很久以后,她才想起来再次强调:“以后不要乱花钱了。”她没说的是,他又没钱。

晏周随口答应着,下次还是乐此不疲地大手大脚。江予眠一边气恼,一边不能白收他的东西。她开始留意晏周用哪种胶卷、什么尺寸,平常翻什么破破烂烂的书。春分来时,她准备了够用半年的胶卷和五本摄影画册放到他的椅子上,晏周一看便知东西是谁送的。他用胳膊肘顶江予眠的手臂,问她这么破费干什么。她很轻快地回答:“祝你仲春快乐。”

江予眠送出的快乐,是有条件的快乐:她在胶卷的包装盒上写,“上课的时候,不要用”;在摄影画册的扉页上写,“上自习的时候,不要看”。出于对战友的包容和忍耐,晏周告诉她,服从领导安排,但服从了两天就原形毕露。领导决定没收摄影画册,以示惩戒。晏周正看到兴奋处,不愿停下来,所以用自由的名义诡辩。江予眠没有落入陷阱,反而和他谈条件:如果他能做一张数学卷子,她就不追究他说话不算话。在这个春天里,类似的辩论频发。谁辩输了,谁就必须听令于对方,而且要愿赌服输。江予眠吃瘪过多少次,晏周就做过多少张数学卷子,以至于四月份的期中考试,他靠数学一门就拿到了七十二分。她反复欣赏那张及格卷。他坐在旁边,捋着头发沉思自己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迷惑,挫败,到放学他才恢复过来,问赢家心情如何。她说:“心上开了好多蒲公英。”这是心花怒放的另一种说法。晏周把她的快乐归功于自己,于是也快乐起来。他邀请江予眠去岛上看花,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这种模糊的态度逐渐变成蒲公英种子,时不时从哪里飘出来,给晏周的好奇心挠痒痒。

其实,江予眠并非不想去岛上放风,也并非迫切地想去。在她的人生哲学中,克制比随性难得多,而她鄙夷唾手可得之物,遂摒弃享乐,极度自律。只是改造晏周的难度不亚于此,这挑起了她的兴趣。甚至越和他待在一起,她越斗志昂扬,到最后竟想天天与他见面了。她回家和母亲商量岛上一日游的计划。母亲问耽误的家教课怎么办,江予眠说下周补上。母亲问岛上有什么好玩儿的,江予眠说观察花的组织结构。母亲问跟谁一起去,江予眠说三个朋友和晏周。母亲问晏周不属于朋友吗,江予眠沉默下去了。她无法解释两者之间的微妙差异,除非母亲能理解战友和情人是不同的。显然她不能。

班主任找家长谈过江予眠的交友问题后,林别枝没说什么。凌晨,她摸黑进入女儿的房间,偷出她的书包翻早恋的证据,可一无所获。保险起见,林别枝开始每日搜查女儿的房间。她慢慢发现,桌上多出了两本摄影杂志、七只草编的小动物,抽屉里收着从没见过的石头、贝壳和烤干的花草,笔架上挂了三支陌生的小楷笔……通过直觉,林别枝判断这些东西一定源自青涩的爱情。她旁敲侧击地试探女儿,问学校里有没有长得不错的男孩儿,有没有别人早恋云云。母亲的戒备让江予眠疲倦。如果能安抚母亲,她愿意拒绝异性的邀约,也愿意说:“晏周是朋友。”虽然那是扭曲事实。虽然晏周说朋友们都叫他阿晏,她也可以叫,但江予眠始终认为战友比朋友革命得多,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种交情的,所以她仍旧连名带姓地称呼他。

晏周不知道江予眠这么严谨,有时会调侃她比中央电视台还官方。对别人官方,他毫无意见,而战友之间总该亲昵一些。后来,他还提过两次称呼问题。江予眠思考后,以另一种方式松口:“不然你叫我曼曼吧,我的小名是这个。”他叫她的小名,曼曼,曼曼。两人都为着肉麻笑出来。他摸摸后脑勺儿,趁热打铁,再次问她去不去岛上看花。她沉默一会儿,说不去了。他问为什么,她说太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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