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卢氏非但没有询问她的东西为何会在班房,反而比她更焦急地问:“班房?晏小姐的东西被扣在了班房?那你……要不现在就过去拿吧?据妾身所知,班房里除了值夜的衙役,其余人,每日酉时,也就会下值离开了。可那些值夜的……据妾身多年的经验来看,到这个时辰,也早就值完‘夜’了。”
最后一句话显然带着嘲讽的意味,似乎在明摆着告诉越知初,所谓“值夜”,大部分时候,也就是个名存实亡的虚职罢了。
卢氏,还真是一点都不顾忌她那“亡夫”还担着知府的官衔啊。
她都这么说了,越知初也索性如实相告了:“不瞒夫人,我正是打算直接去呢。只是适才我去遥遥望过一眼,见那班房里还点着灯,这不……这才想来求助夫人。”
她这么说,等同于主动认下了私闯衙门的罪行。
如果卢氏要以这个罪名告发她,她是不可能悄无声息地离开府衙的。
不想,卢氏竟比越知初以为的,还要更憎恶这个牢笼。
卢氏非但没有质问她为何夜闯府衙,甚至还担忧地追问:“晏小姐先去了班房?他们可有为难你?”
他们?
越知初立时便听出她这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卢氏知道衙门里有人。
还不止一个。
她所说的“他们”,恐怕也不是指越知初说到的班房里点灯的衙役。
而是,韩至他们。
前院的打斗还在继续,越知初即便身在正堂也能听见一些声响,她虽然耳力出众又懂武功,比寻常百姓的感知肯定更突出,但,未必卢氏就对韩至今夜的布防一无所知。
如果知道……
卢氏又知不知晓他们抓的是谁呢?
“没有。夫人放心,他们要抓的人又不是我。”越知初故意试探。
卢氏松了口气:“我知道,我知道。他们要抓的当然不是晏小姐,我只怕他们……他们那些粗人,万一误伤了小姐……”
她虽然不自觉就被越知初套了话,语气中对“晏小姐”的担忧却不是作假。
越知初于是顺着她的话多问了一句:“夫人,他们……可是在抓什么重犯?怀临府也有需要卫司这么大动干戈去抓的人?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犯人吗?”
她的身份是惠德公的孙女,惠德公晏准可同时兼任着都司的指挥使呢,那么“晏小姐”偶尔过问两句卫司的事宜,也不算突兀。
“妾身……其实也不知道他们在抓谁。”卢氏自嘲地笑了一下,“晏小姐,您出身高贵,又备受疼爱,或许没法相信,像妾身这样的妇人,怎么可能……会被那些男人当个人来看待呢?”
越知初的眉头皱了皱。
卢氏接着笑道:“更何况,是他们男人家公务相关的事?穆直还活着的时候,尚且把我们姐妹当贼一样防着,如今他人都死了,和他一路的那些人,不把我们当块破抹布一样扔掉,就已经算很仁慈了。”
她说这些的时候,相比她午后说起在甘县的遭遇时,平静了不少。虽然眼眶已经通红,越知初都看见了泪光闪烁,卢氏却像是已经认命了一样,说起这些,语气语调,毫无波澜。
“怪我多嘴,夫人莫要为不值当的人伤心。”越知初想了想,还是稍微安抚了一句。
毕竟话头因她而起,也是她起了私心想打听个一两句的,才勾的卢氏想起那些。
她心里又怎会不知,即便卢氏知道些什么,也绝不可能是韩至他们真正的计划。
她只是莫名有些放不下,万一楚明玉在怀临府的事……还真被那个韩至散播了出去呢?
楚明玉不像她,从来都是大摇大摆行走江湖,连个化名都不稀罕用。
那些朝廷推在楚明玉身上的案子,放火也好杀人也罢,有时候连越知初都不清楚是真是假。
说是假的吧,听起来倒也真像楚明玉会干的事。
可若说是真的……她却也比谁都清楚,楚明玉,从来不是那些人口中“滥杀无辜”的那种“女魔头”。
那个红衣女子,在江湖上最不在乎的,就是名声。可最在乎的,恰恰也是名声——百姓的名声,无辜之人的名声。
越知初原本只是顺便打探一下,卢氏这里还有没有能用得上的消息,可见卢氏一味哽咽压抑,终究是于心不忍,她故意换了个轻快的语气,有些撒娇似的道:“嗐,他们的事也不归我管,我就是……顺便多嘴替我祖父问问。这不是想着,回了京之后,也能到他老人家跟前,邀邀功嘛。不过,夫人,班房的事……您肯不肯帮我?”
一扯回班房的事,卢氏赶忙抹了抹快要溢出的眼泪,热忱地看着越知初:“帮,帮的。这点小事,晏小姐莫要太客气了。走,咱们这就去。”
说完,她不管身上还披着麻布,起身就要拉着越知初往外走。
越知初连忙拉住她:“夫人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