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师傅去世了。”慕萧眼睫低垂。
景王妃拍着他的后背,宽慰道:“乖孩子,你有爹娘了,今后你就住在王府,叫赵萧,好不好?”
“赵……萧?”
慕萧有些怯怯的,“师傅待我恩重如山,若没有师傅,我早死了。我想,保留师傅的姓。”
景王和景王妃都说好,萧萧的师傅是大恩人,若非天家下令不可离开灵州半步,他们也定是要去曲州亲自祭拜的。
“好啦,今天是个好日子,不哭了。咱们来逛逛王府,娘扶着你……”
景王妃寻手绢擦拭眼泪,激动地唤孙伯去准备小王爷归府的逐项事宜,寝居、衣靴、仆役、郎中等等。
当夜一家人都没睡着。景王与景王妃激动不已,赵闲则是瞪着眼睛仍然不可思议。慕萧不适应新地方,又觉得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想着想着便思念起了师傅,直到三更天才睡去。
很快,灵州城的街头巷尾便都听说了,吉祥杂耍那个一身绝技的小瞎子,竟是景王府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如今认祖归宗,小瞎子摇身一变,成了王府长子赵慕萧。百姓无不啧啧称奇。
这些日子,景王与景王妃更是一改情绪,满是兴高采烈,忙活得脚不沾地。自从景王到灵州,十七年来一向闷在府上,不与外界结交。王府从未像今天这般热闹过,甚至路人说几句恭喜,便能得到一笔大方的赏银。
人皆喜气洋洋,唯独赵闲臭着张脸,从头到脚写着不开心。
这日,赵慕萧和景王妃一起修剪花枝时,赵闲大声叫着母亲就过来了,一见着赵慕萧也在,顿时更加不开心,翻了个白眼。又想到赵慕萧是个小瞎子,看不清他的不爽。气不过的他又脚步“噔噔噔”地跑到赵慕萧面前,离得很近,梗着脖子,翻了好几个大大的白眼。
赵慕萧眨了眨眼睛,“?”
景王妃气到无语:“……你干什么!这是兄长,跟兄长道歉。”
赵闲翻得眼睛都疼了,见赵慕萧一脸懵懂迷惑和装乖卖巧,更是来气,重重地哼了一声,“我才不要,我也没有兄长,他就是突然冒出来的,你和爹都没跟我说过我还有兄长。而且那天在巷子里,他还挖陷阱害我们掉下去!我的新衣服都被勾花了!”
赵慕萧心虚,“对不起。”
景王妃拍拍赵慕萧的手,“萧萧,这事不怪你,你也是为了防身。”
安慰完赵慕萧后,景王妃无奈地看向赵闲,知他一时接受不了,心平气和道:“娘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当年萧萧出生后不到一年就丢了,那么小的孩子流落在外,我和你爹都以为遭了不测……这件事一直是爹娘心中的苦痛,并非要故意隐瞒,本想等你长大些再告诉你的,谁知好事降临,失而复返。再说了,那日滴血验亲,你也看不见了,你说,血是不是相融了?”
赵闲心下不平,听了这一番话,却也哑口无言。
在赵闲看来,他本是府中唯一的孩子,父母极尽疼爱。可自从认回了赵慕萧后,爹娘就都一直围着赵慕萧转,吃饭的时候,十次里能有八次是给他夹菜,剩下两次才轮到自己!什么好东西都先给他,讨他开心,压根不管他死活啦!他昨天早上交给爹娘的罚抄,更是随便翻了几页,都没发现他漏抄了十遍!
他又跺脚哼了一声,转身跑掉。
景王妃叮嘱:“别乱跑,过会吃饭,这孩子……萧萧,你别多想,回头我再劝劝他。”
赵慕萧不知所措,边想着如何让弟弟不生气,一边继续修剪紫薇花枝。
到了晚膳时候,他看到赵闲过来,正要唤他坐旁边,只见他“喀拉”一声拉开凳子坐在了他对面。景王将人拽到赵慕萧旁边,按着他坐下,道:“不许闹脾气。”
赵闲只好坐下,但偏不理睬赵慕萧。就是每次看他夹什么菜,待到要夹到的时候,他就抢先夹来。赵慕萧吃饭的时候真是慢吞吞的,赵闲一夹一个准,渐渐地他觉得有点好玩,专跟赵慕萧对着干。
景王妃训斥好几遍,他才消停了点。
赵慕萧倒也不恼,换公筷给弟弟夹了他喜欢吃的糖醋骨,“阿闲吃。”
赵闲哼声,看父亲去取酒,母亲忙着剥虾,而赵慕萧埋头吃他面前的几个菜。赵闲看向桌面,突然灵机一动,趁他们都没注意的时候,悄悄地将两盘菜换了下位置,然后跟没事人一样,吃糖醋骨,“好吃!”
赵慕萧欢喜,去夹自己面前的樱桃肉。他嗅闻到这味道似乎不对劲,纳了闷,却没多想,放入口中,刚嚼了一下,忽感舌面发辣,像生含了花椒一样。赵慕萧赶忙吐掉樱桃肉,辣得直喘气,眼睛蒙上一层雾。
赵闲哈哈大笑,“这是茱萸!怎么样,好吃吧?”
赵慕萧眼睛变得湿润且疼痛,不受控制地流泪。他自小就不爱吃辣,坏了眼睛后,师傅更叮嘱他万不能吃辣的。时日一久,他对辣味竟变得迟钝了。
“萧萧!”景王妃赶忙倒水给他。
赵慕萧连喝了好几杯水,仍觉得口中烧得慌,眼睛明显变红。
见他哭了,赵闲一愣,暗叫完蛋。果不其然,下一刻景王就严肃地质问道:“阿闲,怎么总欺负兄长?”
还没见过谁吃辣会吃哭的,一定是他故意的,惹爹娘关心!赵闲口无遮拦道:“我没有……是他没注意,谁让他是个瞎子……”
景王怒声道: “赵闲!回屋反省思过,今天晚上就不要吃饭了!”
晚膳堂中陡然安静下来。
赵闲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他长这么大,还从未被父亲这般厉声训斥过,一时拉不下脸面,急赤白眼顶嘴道:“不吃就不吃,谁稀罕!你们一家三口温温馨馨地吃好了!”
说罢就跑出了晚膳堂。
闹成这样局面,毫无经验的赵慕萧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景王妃头疼极了,“罢了罢了,先冷静冷静,明日娘再跟阿闲好好说。”
赵慕萧喝了好几杯水,又刨了好几大口米饭,口中的辣意渐渐消失。他闭上眼睛,半晌后,眼睛的疼痛感随之减弱。
赵慕萧好点了之后,正打算去找赵闲说清楚。恰好小厮来报,说少爷气得打了包袱已经离家出走了。
景王急道:“你们怎么不拦住!”
小厮道:“少爷是……从后院那个狗洞逃走的。”
“……”景王摆摆手:“多半是去了冯家,派人跟着。再去把那个狗洞给堵了!”
赵慕萧只好又坐下,吃什么都没滋味了。
当天晚上,爹娘又来陪他说话。赵慕萧以为要说弟弟的事,连忙坐起来,准备好好解决这件事。父亲却道:“没事,他在他那个伴读家,等过几日他气消了我再去接他回来,暂且不必管他。萧萧,爹娘要跟你说的是另一件事,爹刚收到了楚家的信。”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
景王妃道:“萧萧,说来比较复杂,但你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
“哦……”慕萧听着点点头,指腹为婚本就常见,有个未婚妻也没什……嗯?等等,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