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郎,右后方!”
“楚郎,注意前面。”
“楚郎……”
褚松回越发得心应手,不由勾唇一笑。
赵慕萧始终竖着耳朵,认真听未婚夫腰带上的玉佩声与刺客的动静。他歪着脑袋,不闻声音,刺客犹如人间蒸发。
赵慕萧皱着眉,心头笼罩不安,只担心那人对楚郎不利。
云雾游走,半遮明月,泄出些许月光。
褚松回仰头去看赵慕萧,破旧粗麻的布条系在他的眼上,上浮柔和月华,飘飘然恍若丝绸。
褚松回余光扫视,发觉赵慕萧的后方树枝轻微晃动,闪过一刹剑光。
他脱口而出叫道:“萧萧!”
赵慕萧眉头猛地一跳,侧身回头,面颊拂过一缕氤氲着潮湿血气的寒风。赵慕萧踩着树枝往下,跳到另一棵树上,脚步刚落,便听一道闷声坠响,似是方才他所站的树被拦腰砍断。
“接着!”
借着月光,褚松回用力一扔。
赵慕萧循声,抬手握住飞剑,翻转手腕,应对敌人的攻击,在树枝上跃上跃上,身姿轻盈如燕,剑下招式利索如破竹。蒙着眼睛的一个小瞎子,剑在他手上,似有千万种变幻,愣是让刺客无法近身。
叶子哗啦啦如雨落。
褚松回在树下追寻着那一抹衣带,不觉已是含笑,时不时借明月光发射暗器。
赵慕萧屏息斗敌,渐渐却不由地走了神。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此人的武功招式与他自幼修习的竟有几分相似,似是一条大道上分出两条小径。
赵慕萧蹙了蹙眉,“你是……”
没待他话说完,那人的剑风猛烈逼近。赵慕萧只得避其锋芒,又几个回合过后,赵慕萧心中疑虑更甚,一个分神,刺客的剑划过耳侧,赵慕萧顿觉系在眼前的衣带一松。他下意识睁开眼睛,微弱的月光令他视线尤为沉重,他忍不住费力地睁大眼睛。
褚松回心中只怕他出差池,立即道:“萧萧,过来!”
赵慕萧跃下树枝,扑入未婚夫的怀抱。
在他落入自己怀中的一瞬,褚松回甩出几枚暗器,袭向追来的刺客。
“公子!”
竹林中突然远远响起其他的声音与脚步。
刺客与褚松回接了几招后,再要出招,听这动静,犹豫片刻便停住了,重重地哼了一声,用力收剑入鞘,似乎很是不甘,运轻功而飞,很快没入黑暗中,无处可寻。
褚松回从赵慕萧手中接过剑,亦是收剑入鞘,盯着那暗沉的黑夜。
怀中人动了动。
褚松回点起火折子,仔仔细细地将他看了又看,问:“没受伤吧?”
赵慕萧摇摇头,捡起碎成几条的衣带,难过道:“只是衣带断了,从我十五岁眼睛瞎了,到如今,用了两年呢。”
褚松回照着那几条碎布衣料,见赵慕萧面色惋惜,想也不想,连并玉佩、香囊、折扇与洞箫等佩饰,将腰带拽了下来,抽出赵慕萧靴子里藏着的匕首,将那条绫罗腰带一分为二,一半系在赵慕萧的手腕上,一边重新束在自己腰上。
他道:“以后便用这条。”
赵慕萧只觉手腕处温热柔滑,很是舒服。他将坏的衣带收起来,将这事放在脑后,打起精神,认真道:“谢谢楚郎。你和爹娘阿闲一样好!”
这般乖巧。
褚松回笑道:“不客气,萧萧。”
千山、将夜赶来的时候,便见到这幅画面,虽不意外,却还是十分惊讶。二人连被石头绊了一下的动作都如此默契。
褚松回扫了一眼,“怎么回事?”
千山和将夜连忙站直了,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看见侯爷与小瞎子小王爷的亲密。
千山道:“回公子,我们已先行探过山匪老巢,谁知我们到了之后,洞中竟皆尸体,被一剑封喉,手法俨然是武功高超的杀手所为。我与将夜里里外外搜寻,除了一些巡山干杂活的小喽啰,所幸寻到一个还没死透的活口,问出青金石珠的来历。”
千山继续往下说时,褚松回抬手阻止,思索着,慢慢吐出三个字:“简王墓。”
将夜一怔,惊道:“侯……公子真是神了,正是简王墓!山匪中有几个人曾是盗墓贼,据说他们从简王墓中断断续续盗走过很多宝物,青金石珠正是其中一类。”
赵慕萧了然,慢吞吞道:“山匪将珠子送给了刺史,暗中交易,这也是为何灵州城的山匪如此猖獗,不论是楚郎,还是许先生,但凡入城都遭打劫。这珠子中若有刻‘简’字的,山匪自不敢送,所以便挑无字的,包括其中一个未刻完的、很难看出字的珠子。却不想阴差阳错,刺史将这枚瑕疵的珠子给了贾文羽,贾文羽又给了我。”
将夜听不太明白,“为何有的珠子刻字,有的珠子不刻字?还有刻了一半的?”
“简王攻灭高棠国,获得诸多奇珍异宝,必有占据而未上报朝廷的。刻了字的便是他专属,不刻字的可以送人。刻了一半的,许是残次下品。”褚松回从袖中取出珠子,“不过这个显然是上品,或许是工匠在刻字时,突生意外,不得不停止。”
这么一说,赵慕萧又迷糊了,“楚郎,简王是叛逆谋反,皇上会允许他的墓穴里陪葬这么多好东西吗?”
褚松回弯唇,却装不知:“君心难测,未可知。”
谁知道平都的皇帝是怎么想的?怒火滔天的要将简王碎尸万段,临刑前一日,却又下令保留全尸。恨恨地要令他葬身荒郊野岭,不许陪葬,下葬前一日,却又下令将简王府生前的器具全部陪葬。
赵慕萧心想也是,做皇帝的人,心如海底。
“所以刺杀我们的,与杀了那群山匪的,应当就是同一人了。”赵慕萧有些犹疑,忽然想起一件事,“还有……之前说冯季死得蹊跷……”
他想得头疼。
褚松回道:“想不明白便不想了,总会水落石出的。时辰也晚了,回去吧?明日我去找你,一同商议如何应对刺史府的做局。”
赵慕萧揉了揉酸涩发痛的眼睛,确实不该再熬了,便点点头。
褚松回将赵慕萧送回王府后,却没有回自己租的宅院,而是御马又上竹枝山道的山匪老巢。将夜千山举着火把,映照一片血淋淋的尸体。
褚松回不见惧色,探查一番,发觉其中有几人的尸体尤为可怖,似被虐杀过。
“那刺客跟他们有仇?”将夜疑惑。
褚松回道:“找看看有没有名册,查一下这几人的身份。”
将夜道:“是!”
千山在洞中摸索了好一阵子,终于在洞中发现密道,通向地下,“难怪我们当初来的时候没发现青金石珠那些贵重东西,原来藏在此处呢。”
褚松回下密道,只见好几箱珠宝金银,还有王侯规格的墓葬品,甚至有玉璧玉衣,依稀是前朝的,距今几百年了。
千山夜叹为观止,灵州城,当真是藏龙卧虎。
“侯爷,这个箱子锁是直接被剑砍下来的,里面有被动过的痕迹,东西都没了。墙角有灰烬,应当是被烧了的记载物品的单子。”
褚松回单手撑着箱笼,若有所思。
他们在密道里查了一个多时辰后,将夜上来道:“侯爷,寻不到名册,应当被毁了。不过属下在那几人身上发现了罗盘和飞虎爪之类的东西,循着线索去他们的住所,发现有洛阳铲和绳索等,料想应该是盗墓贼。”
褚松回扣敲空箱笼,“简王墓,简王……?”
他笑了笑,“这刺客倒是很恨盗墓贼。”
褚松回离开竹枝山道,其时天色幽蓝,云雾早已散去,月华皎洁而清冷。
马车缓缓行驶在郊外道上。
褚松回摩挲手中的竹简片,思忖着冯季与其中的关联。
马车突然停下。
千山道:“侯爷,对面有马车来。”
褚松回闭目不语。
对面的车夫怒斥道:“大胆,我们大人连着赶了几天的路了,最是要休息,还不快快让道!”
千山冷笑道:“我们公子难道就不要休息了吗?”
“你知道马车上的是谁吗?区区一个灵州城,律令如此松散,庶民也如此嚣张,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
对方咄咄不休,千山拔剑相对,“你吵到我们公子了。”
“放肆!你们是何人?还竟敢拔剑!”
“张伯。”
对方马车内坐着的人突然出声,在仆人的搀扶下出了马车,“正好我坐着也累了,出来透透气。这位大侠,狭路相逢,还请收剑。此道过不了两辆马车,你与你的主人商量,不妨让我一让。”
“若偏不让呢?”
那人摸着刀柄,彬彬有礼道:“只怕不让也得让。”
千山与将夜对视一眼,回头道:“公子?”
褚松回睁开眼睛,心想还真是狭路相逢。
他掀开车帘。
那人借着车夫举着的火把光亮,待看清褚松回面容,登时惊得脸色大变,立马躬身拱手道:“在下不知是玄衣侯驾临,方才出言不逊,罪该万死!”
褚松回微微笑道:“探查使大人好威风,不让也得让?不过,你见过本侯给谁让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