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冷清,街上空荡荡的。
陈九命得了清闲,倚在自家八宝茶楼前,搓着瓜子仁逗鸟。画眉鸟乖顺地蹭他的手掌心,十分惬意。就在这时,陈九命剧烈咳嗽两声,接着弯了腰口吐出一大口污血,吓得笼中鸟儿扑棱翅膀,瓜子仁散落一地。
陈九命错愕片刻,慌忙动身前往南溪谷。
寻到萧衡时,他正蹲在地上薅兔子毛。陈九命揉眼,再三确认没错后,走上前,问:“你在干什么?”
萧衡动作粗暴,惹得底下兔子蹬腿尖叫,“你没长眼睛?”
“你为什么拔它们的毛?”
“兔毛味骚,烦。”萧衡没有好脸色。
“不喜欢就别养,干嘛放眼前找堵。”陈九正要顺着他的话聊下去,忽然想起正事,反手掐住他肩头,严肃问:“信看了么?”
萧衡没抬头。
“蛊虫全反了,情况不妙!生死契都锁不住,南溪谷里必有东西在召它们。总之这里是危险之地,你我不宜久留!”
见萧衡不以为意,陈九命急了,“我没和你说笑。你留在南溪谷,到底是心甘情愿养病,还是和蛊虫一样被吸引?十年前你被青龙教设计陷害,而今你好不容易脱离掌控,你还想自投罗网?虎蛇兰不是解药,饮鸩止渴,只会加重你的病情,到最后喝什么药都不管用!”
萧衡转头看他,漆黑眼眸深邃不明:“南溪谷连个会吐纳的活人都没有,谁操控虎蛇兰?你慌什么?”
“这正是细思极恐之处!目标人物无功力护体,揣着宝贝却守不住,这方圆百里的豺狼虎豹,哪个不眼红?绿头蛇怪都冒头了,往后只会更凶险。”
萧衡没接话。
陈九命道:“或者你直接除掉祸根,万一等他真开了窍,功力暴涨,你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这十年来你身上的后遗症愈发明显,其中利害你最清楚。”
萧衡咧了咧嘴角:“我最清楚,要不你也试试,等我发病时咬你一口就成。”
他语气轻松,还有心思说笑,陈九命叹气:“无福消受,我没你这副铁打的筋骨,被折腾这么多年还能活蹦乱跳。总之你尽快离开南溪谷,不,现在就走。”
萧衡眉毛一拧:“我知道。”
知道他脾气犟,谁也无法拧过来,陈九命长叹一声,不再多言,闪身出了小楼。
沿羊肠小道疾行半刻,正要迈出后山门,石阶前突然窜出团白影,是只灰毛炸立的野兔,后脚猛蹬,踹翻了门前种的四季青。踹完花盆就算了,它还雄赳赳堵在叶堆上,歪头睨着陈九命,不让人过去。
陈九命哭笑不得,寻思这野兔怎么跟萧衡一个德行。他蹲身正要抱起,却见对面兔子身体居然发生奇异变化,先是四肢骤然膨胀,指节咔咔作响弹出利钩,而后耳朵变得尖锐修长,口中缓缓长出锋利獠牙,滴着令人心悸的绿光,身上灰毛也簌簌脱落,坚硬鳞片皮下翻涌而出。
眨眼间,原本小巧毛团已化作八尺怪物,狰狞可怖。
它一步步靠近,双瞳正对陈九命。突然,它眼中红芒大绽。
陈九命一怔,身体顿时动弹不得。
“让开!”
身后传来急呵,陈九命被用力推了一把。
他摔倒在地,抬头一看,只见那位孟峰主手里提了根手臂粗的棍子,直直插入了怪物的眼睛里,怪物凄厉惨叫一声,眼珠子咕噜咕噜滚到地上,上面裹满了沉黯腥臭的液体。孟昭趁机一脚狠狠踩爆了它的眼珠子,碎裂声音清晰得瘆人。
怪物猛地张嘴咬住他的肩膀,利齿贯穿皮肉。说也奇怪,原本疯狂的怪物此时却陷入安静,只猛烈而贪婪地吸食着孟昭的血肉。
孟昭闷哼一声,血浸透半边衣物,转头对陈九命道:“快走。”
陈九命手脚发软地爬起来,下意识去找萧衡,刚走几步,一道凛冽金光自头顶闪过,刷刷两声,剑芒大盛,精准狠绝,声音响彻整座山谷。
那怪物被斩成两截,像一只软烂肉皮滑落在地。
萧衡从房梁一跃而下,手持长剑如神兵天降,陈九命刚要松气,很快意识到不对劲。
只见萧衡身形僵立,半晌一动不动。
陈九命皱眉,赶紧嗅了嗅鼻子,一股淡淡的气味飘在四周。他暗道糟糕,萧衡与怪物交手动了真气,最易外物趁虚而入。
他目光落在不远处受伤的孟昭。烈日余晖下,孟昭面色煞白,单手捂住左肩血流不止的伤口,而那股气味正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陈九命又赶紧观察萧衡,只见萧衡呼吸逐渐粗重,眼眸血红,死死盯着前面孟昭。
陈九命心一沉,正要开口,萧衡反应更快,低骂一声,快速将手中长剑封印入鞘,对他们二人道:“快走!”
他要发病了。
萧衡能清晰感知到血脉里流窜的兴奋,让他猛烈的不安与激动,带着毁灭一切的冲动,并且无法遏制。
“快走!”萧衡彻底失控前,又对孟昭大呵一声。
孟昭离开的身影很干脆,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萧衡闭了闭眼,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在与无形的力量搏斗。他脚步沉重又急促,踉跄着冲出南溪谷,往山下丛林深处走。眼前景物逐渐模糊,耳畔只余急促喘息,一路跌跌撞撞,萧衡瞥见道旁有一石山洞口,里面黑黑的,没有过多犹豫,他猛地一头扎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