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过后,美琴久违地迎来了一个假期,除了给佐助喂奶以外,什么事都不用她操心,各种琐碎的家务都被鼬和熙两人做了,连照顾佐助这件事都被兄妹两人揽了去。富岳也难得早早地从警卫队回来了,每天都陪着她散步,聊天。
美琴时常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丈夫虽然严肃内敛,但对她温柔体贴,两人青梅竹马多年,感情深厚。大儿子大女儿聪慧懂事,小儿子健康可爱,兄弟姊妹亲密无间。
她和天底下所有普通的女人一样,沉迷于这些来之不易的温情,守着这份幸福,却不知它如同阳光下的泡沫,美丽,易碎。
佐助性格很好,算是很让人省心的那类孩子,除了饿了尿了外不怎么哭闹。他很爱笑,经常对着抱他的家人笑,笑起来的时候漂亮的大眼睛就会挤成一条小小的缝,连一向严肃的富岳都被他带得多了几分笑容。
“佐助酱,佐助酱~看看姐姐呀~”
熙趴在婴儿床边注视着自己的弟弟,白里透红的皮肤,亮晶晶水汪汪的大眼睛。她用食指在佐助正上方画圈,佐助那双黑黝黝的眼珠一眨不眨地跟着食指的轨迹移动。
大概是睁眼时间太久了,佐助眨了眨眼睛,挤出一颗硕大的泪珠,他秀气地打了个哈气,肉乎乎的小手向上胡乱抓着,抓住熙的手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好软,像是一截糯米糕,让人不敢用力,熙轻轻握了握,又很快松开,生怕这截糯米糕被自己捏变形了。小孩子睡眠多,抓着姐姐的手,佐助很快进入了梦乡,熙半趴在床边,任由自己的手指被黏腻腻的热汗泅湿。
虽然是兄弟,但很不一样嘛,鼬可不会边睡边吐泡泡,熙专注地盯着熟睡的佐助,心里暗暗比较起了兄长与胞弟,不光是睡颜不同,手也不一样,握着佐助的感觉和鼬截然不同。
佐助的手柔软,稚嫩。
鼬的手有力,温暖。
“我会保护你。”
熙还记得鼬说过的话,那是她们正式被投放到敌后战场之前发生的事,面临即将到来的随时可能死去的明天,两人丝毫不敢松懈,每日训练都十分刻苦。
那是闷热的一天,完成了父亲定下的训练任务和加练后,满身大汗的两人不断喘着粗气,背靠背坐在训练场上。
夕阳像是被血染红似的,从天空尽头扑来,异常煊赫。空气中弥漫着纸钱燃烧过后的黑色残屑,鼻尖是绵延已久的香灰味,算不上刺鼻,闻久了甚至还会觉得有种异常的好闻。
悲伤充斥在这片聚集了拥有相似面容的地方,每天都有人死,或是熟悉的,或是陌生的。
“鼬,我们会死吗?”熙把脑袋靠在鼬的肩头,仰头看向那片充满不详之色的天空,几缕湿漉漉的发丝钻进兄长的衣领,紧紧黏在同样布满了细汗的皮肤上。
她认识的一个姐姐前几天死掉了,她去拜访的时候,姐姐的母亲眼眶通红,眼皮都哭得肿了起来。如果她死了,妈妈应该会哭得很伤心,爸爸估计会偷偷躲起来哭,被人发现的时候还会嘴硬说自己是被风吹得太久了。
因训练发热的身体很快冷却,衣服也由于被汗水打湿变得冰凉起来,唯有贴在一起的部位还在互相传递着体温。听着妹妹这样沉重的话题,鼬没有回头看她,手却微微抬起向后握住了一只放在地上的手,他的手心贴着熙的手背,手指拢在握成拳的手指上方。
“不会,我和你都不会死的。”鼬加大了力道,如同承诺那般认真地说着:“熙,你是我的妹妹,我会保护你。”
有点没想到鼬会说出这种话,熙愣了下,锲而不舍地追问:“如果遇到了很强大的敌人呢?强大到鼬完全不是对手,那时候你也会保护我吗?”她屏着呼吸,假装轻松,就算鼬否认了,她也不会感到伤心,毕竟……她和鼬都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
“嗯,不管遇到怎样难缠的敌人,我都会保护你,熙。”鼬重复着自己的答案,没有丝毫动摇。
兄长的话语坚定,透过相贴的掌心传递出一股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温暖,心脏像泡进了被太阳晒了一天的水里,温热,发涨。熙紧握的拳缓缓松开,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个真实的笑容,她将手掌向上翻起反握住鼬的手指。
大小相同的两手十指紧扣。
背对着对方,互相看不到表情,鼬不知道妹妹的脸上此刻浮现出了怎样的笑容,只听到她的声音,像是森林里吃饱了的小鸟,甜蜜,欢快。
“鼬已经这样说了,我再说一遍好像很没有诚意诶。不过,鼬也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的。”她晃了晃两人相握的手,“毕竟,我比鼬更厉害嘛!不管遇到怎样的敌人我都会飞快地打倒他,保护小鼬的。”
妹妹心情非常好的时候,会叫他“小鼬”。
鼬有点惊讶,他平时难道是那种很不照顾妹妹的人吗?刚才那种问题兄妹之间根本不需要问吧。身为兄长,当然会保护自己的弟弟妹妹了,虽然熙有时候比他还厉害。
不过……他瞥了背后的女孩一眼,慢吞吞地说:“下次我会赢的。”
诞生于同一子宫,沐浴在相同羊水中,出生只差了半小时的妹妹。
鼬从心底抗拒着输给熙,他的好胜心不算强,也不喜欢和别人比较,强也好,弱也好,他只管做好自己能做的事。唯有面对熙,好胜心就像是埋藏在原野的种子遇到了雨水,争先恐后地从血肉里钻了出来。
“可是,这次是我赢了哦——”
“嗯,我知道,但熙也不是每次都能赢。”
开始较真起来了呢,鼬真是的,面对她的时候好胜心意外地强呢,明明平时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熙认命地点点头:“是,是,不过还是先回家吧。我闻到妈妈做的晚饭了,是秋刀鱼和猪排!”她从地上站起,两手拖着鼬的胳膊拉他起来,“鼬好慢,我要饿死了——”
“训练场离家很远,你在这里是闻不到晚饭味道的。”鼬认真地纠正一本正经胡说的妹妹,脚下的步伐却一点都不慢,“而且,今天是周六,超市有新鲜的番茄,前天买的牛肉还有剩,晚上应该是米饭和番茄牛腩。”
“随你怎么说了,反正都是我爱吃的肉,没有你的丸子哦!”谁让丸子是甜的,吃多了对身体不好,美琴严格规定了两人的糖分摄入量。
“我没有喜欢三色丸子。”
“我可没有说是三色丸子,菜丸子也是丸子,肉丸子也是丸子。”熙很乐于逗弄兄长,“哦哦,我知道了!鼬是害怕别人知道你喜欢吃甜食吧。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鼬喜欢吃三色丸子!”
熙突然提高的音量很快吸引了同样准备回家的族人,数道视线落到鼬的脸上,一名冷着脸的女忍从两人对面走来,对着鼬道:“你喜欢吃三色丸子?”
没等鼬回答,她自顾自点了点头,接着掏出一个不知藏在了哪里的卷轴,从中拿出三串丸子塞到鼬的手里,“其他丸子是我的晚饭,只能分你三串。”
被他人瞩目,还是因为熙故意恶作剧引起的瞩目,这让鼬不好意思直视面前的族人,手里串着丸子的目前似乎都变得烫手起来了。
“谢、谢谢。”
鼬当时的反应真是好笑啊,不过自从那次之后,鼬就有了防范,她的恶作剧常常还没开始就找不到人了。
熙从熟睡过去的佐助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指,轻轻戳了戳他泛红的脸蛋,小声叮嘱着:“你长大可不要变得像鼬一样不好玩,姐姐不允许你和鼬一起排挤姐姐,你要最爱姐姐,知道吗?”
想了想,觉得自己这要求有些为难佐助,“还是爸爸妈妈排在第一位比较好,我和鼬都做佐助第二爱的人好不好?不过佐助放心,姐姐对爸爸、妈妈,鼬和你的爱是一样多的。”
“你要快快长大哦,小家伙。”
依依不舍地离开婴儿房,熙向训练场走去,这段时间照顾妈妈和弟弟,她在训练方面懈怠了不少,必须把那些时间补回来。
按照村子里的要求,忍者学院必须年满六岁才能入学,学龄一年以上可根据自身能力申请跳级和提前毕业。
作为木叶村第一大族的宇智波,自然不会傻傻等到六岁才让家族子弟接触忍者相关技能和知识。
家族有专门负责教导孩子们的老师,负责忍者最基本教育的老师多是在战场和执行任务时受到无法治愈的伤害,必须从忍者这个职位上退下来的前忍者。
这种办法既保障了退下来的忍者的生活条件,又解决了族内大部分忙于出任务的忍者们无暇管教自家孩子的问题,一举两得。
基础教育过后,族内根据每个孩子的资质天赋,又会划分不同的教学层次。
有天赋的孩子之后会跟着族内的下忍学习祖传忍术,族内对于这些下忍的教学时间都进行了排班,偶尔族长和一些上忍也会前来训练场指导一二。
作为木叶名门,宇智波族内大部分孩子接受的都是家族教育,这些孩子可直接进行中忍考核。
同时,宇智波族也不会拒绝让族内孩子上忍校。
有些父母爱子心切,更偏向让孩子晚点成为忍者,能够享有一个轻松快乐的童年,会选择把自家孩子送进忍校。
当然,因为战争或任务失去父母庇护的孩子,族里会根据他们的自身意愿送他们去忍校或不去,所有的费用都由家族负担。
是否拥有查克拉是能不能成为忍者最重要的因素,一般在这条标准上就会刷下一大批孩子。但这并不代表着体内拥有查克拉就一定能成为忍者,家族会通过各种考核甄别小孩子适不适合做忍者。
有些孩子拥有查克拉,但心性不够坚定,太过心软,不敢见血。
这样的孩子即便成为了忍者也是白白送命。
族长和长老们会和这些孩子的父母交流协商,在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这部分小孩儿会被转送到族里普通孩子的学堂。
宇智波族对于孩童心性的第一道考验是杀生:杀死一只雪兔。
宇智波熙第一次知道死亡这个概念也是在那时。
雪白的兔子呆呆地趴在地上,对即将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目光温顺,皮毛柔软。
心脏,大脑,脖颈。
苦无随便送进一个地方就能完成考验。
昏暗的房间里,十几个小孩做出了反应,有抱着兔子逗弄玩耍的,有缩在角落一动不动的,也有下手干脆利落的。
鼬最先走出那间屋子。
熙最后离开。
熙一只手握着苦无,一只手按压着雪兔的身体,雪兔体温很高,她能感受到自己的手逐渐被掌下的温暖侵袭,向上一点,她甚至摸到了雪兔跳动的心脏,隔着皮肉,有力地跳着,一下,又一下。
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原本呆傻的兔子突然伸出舌头舔了舔她,手指一阵湿热。
好可怕。
走开!
不许舔!
熙猛然闭上了双眼,直到手下抽搐不已的雪兔不再动弹时才睁开眼睛,雪兔那双褐色的瞳孔早已涣散,雪白的皮毛被血染成了红色。
她伸手去摸,刚开始兔子的身体还是温热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的四肢渐渐变得僵硬,心脏也不再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忽地,熙将手指塞进了雪兔的嘴里,黏腻,浓稠,像是抓破了某种蛙类的皮肤。
恶心。
死亡就是那只兔子不会再睁开双眼,也不会舔她的手指。
讨厌兔子。
尽管在第一道考试时,熙是最后走出考场的,她还是被允许参加第二场考核,无他,她和鼬是唯二两名做到了刺破心脏却流血极少的人。
第二场考验要残忍得多,从某方面来说,难度和第一场考核相近。
与第一道考核不同的是,这次每个房间只允许进去一个人,熙进去的时候就听到了微弱的呼吸声,空气中都是血的臭味,微微发着酸。房间很黑,门和窗都是密闭的,送她进来的人递给了她一把锋利的匕首,“你的任务是杀死里面的家伙。”
“是猫吗?”
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你可以把那家伙当做猫,毕竟,那家伙对我们来说,连猫都不如。”
很快,熙就知道里面那道呼吸的发出者是人而不是猫了,那是个蓬头垢面的男人,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即便她没有学习过任何医药方面的知识也知道一件事:他快死了。
熙忘记自己是怎么动手杀死那个男人的,她只记得从那件房子里出去的时候,她感到一股强烈的晕眩感,灰白色的太阳非常热,她不断地出着汗,参加第二场考核的孩子一共九名,通过考核的依旧只有两人。
耳鸣不断,大颗大颗的汗珠从熙的额头流下来,她的嘴唇很干,舌头舔过,有些刺疼,队伍前的大人嘴巴一张一合说着什么,她全都没听见,耳边还是刚才那个男人的哀嚎声和求饶声。
“总之,本次考核通过者——宇智波鼬,宇智波——”
“为什么!为什么可以随便杀人?”
熙打断了考官的话,她的眼睛瞪得很大,似乎下一秒就会变成一只无理智的野兽扑上去撕咬男人。被那样一双眼睛盯着,考核官有些被冒犯的恼火,他张开嘴,正要说话,不远处传来一道冷淡的女声,“因为,他们是战犯。”
“战犯就要死吗?”
那是一个身材精瘦的短发女人,她从阴影中走出,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他们犯了罪。”
“是必须要死的罪?”熙仰头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全然不知道自己此时早已满脸大汗,额发紧贴着皮肤,嘴唇上都是干起的死皮,她的眼睛有点发红,“我们依靠什么判刑?谁允许我们执行这样的刑罚?即使是死刑也不该……当做畜生吧。”
其他孩子都被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目光不知所措地在两人之间移动,一旁的人将这些孩子送了出去,鼬看着爆发的妹妹沉默不语,早已洗干净的手心忽然黏腻不已,他低头一看,才发现刚才自己没洗干净血迹,指缝里红红一片。
一声轻轻的叹息传来,紧接着,额头一凉,“你中暑了。”宇智波村行抱起大汗淋漓的熙,用手背擦了擦她额头的水珠,“鼬,你先回去吧,等你妹妹休息好了,我送她回去。”
鼬充满担忧的目光落在已经将脸埋进女人颈窝的妹妹身上,熙看起来很不舒服,阳光有些刺眼,他总觉得熙在哭。
应该是看错了吧。
“去吧,美琴会担心的。”村行扬起下巴,鼬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最后只轻声说:“熙不是故意的,她中暑了。”
“嗯,我知道,鼬是个好孩子,回去和美琴也要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