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慢，可能是一个小时，也可能是两个小时，宇智波熙没有关注过时间的变化，她的全部心神都落在那幅容纳了所有族人的石棺上。

她能听见皮肉紧缩的声音，也能听见骨肉断裂的声音，她的灵魂浸泡在族人的鲜血中无知无觉。

“收！”

火化过后的石棺从四面八方向内缩紧，骨灰和未能完全被火焰化为灰烬的余骨被挤压在一起，最终巨大的石棺缩成了一个约三米长两米宽一米高的石盒。

这不大的石盒里就是所有族人的骨灰了。

宇智波熙痴痴地望着石盒，泡在尸臭和血液里早已麻木的嗅觉在此时复苏，火化最初的那股甜腻的油脂燃烧气味猛然钻进了她的鼻腔。

她忽然踉跄两步，扶着石棺剧烈地吐了起来，她已经三天左右没有吃过东西了，吐也吐不出来，只是撕心裂肺地干呕着。

佐助从噩梦中惊醒来，浑身酸软无力，他下意识抬头，环顾四周，熟悉的陈设让他意识到这是姐姐的房间。

对，姐姐！他记得他看到了姐姐！

姐姐不在这里，是他的幻觉吗？不，一定是姐姐回来了，不然他不会睡在这里。

佐助翻身下床，他赤着脚跑下楼梯，跑出院落，街道上已经没有了那些他熟悉的族人的尸体。他茫然地站在道路中央，不知自己要去向何方，更不知道消失的姐姐去了哪里。

他的世界一夜之间荒芜，白茫茫的世界里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道虚幻的身影。

佐助无意识地站在道路中间发着呆，他的心急切地想要飞奔到自己熟悉的最后一个亲人的身边，可是姐姐在哪里？

“佐助，你在找熙大人吗？”

一个小女孩的稚嫩声音将佐助从洁白的世界中唤醒，他顺着声音看过去，一头体型不小的黑豹出现在街角，它脚步轻盈地走过来，“我是熙大人的通灵兽，雪。”

佐助焦急地追问：“姐姐在哪里？”

雪轻轻用脑袋蹭了蹭佐助的手，安抚他的焦急。它注意到了主人的弟弟没有穿鞋，此刻正光着脚站在布满苦无和手里剑的路上，它微微俯下身子：“熙大人正在宇智波的墓地，我带你去找熙大人。”

雪的速度很快，狂风肆虐，佐助却将眼睛睁的大大的，生怕自己会错过姐姐的身影，视野尽头出现了一抹深蓝。

佐助在距离宇智波熙不远的地方被雪从背上放下，他一路疾跑到那抹蓝身后，两手张开，从后面牢牢地抱住了她的腰身。

大雨倾盆而下，落在宇智波熙和宇智波佐助身上，阴冷潮湿的雨将永不停歇，混着血的腥气和肉的腐味，持续她和他的一生。

佐助能感受到来自姐姐身体的剧烈颤动，他的胸腔紧紧贴着姐姐的后背，那些颤动顺着他们紧贴着的皮肤也传到了他身上，他也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佐助听到了姐姐痛苦的呕吐声，他将脑袋贴在她的后背，泪水泅湿了宇智波熙的衣服，慢慢渗透到她的皮肤。

宇智波熙迟缓地握住那双环过自己腰身的手，她艰难地抑制住那股从心底泛起的汹涌的恶心，她转过身，紧紧将佐助扣进了怀里。

被最后的亲人紧紧抱着，佐助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害怕委屈和惶恐，他泣不成声：“我，我那一天，向他求……求饶了。”

“佐助，我很感激你能活着。”

宇智波熙轻轻抚摸着弟弟的后背，慢慢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时那双眼里只剩下狠厉与决绝。她永远都不会告诉佐助，也不会允许任何人告诉他，他活下来的真相是什么。

听到姐姐并不怪自己的懦弱和无能，佐助才真正释放自己的无措和恐惧，他攥着姐姐的衣角，放声痛哭。

“佐助，哭吧，好好哭一场，再大声一点也没关系，也替我哭吧。”

宇智波熙的眼泪如同洪水般不停歇，簌簌掉落在佐助的脖颈上，又湿又热，他想要抬头去看姐姐的表情，却被她扣住后脑勺怎么也抬不起头。

这一连串无声的眼泪让佐助意识到，深陷于害怕痛苦情绪的不仅是自己，姐姐同样悲伤和哀恸，他松开了自己紧攥着的衣角，回抱宇智波熙。

宇智波熙紧紧地抱着佐助，她用的力道很大很大，像是要把佐助融进自己的血肉和骨头里。这股力道让佐助感受到了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疼痛，不仅是被姐姐箍住的胳膊疼，更多的是一种他现在还不懂的疼。

他的心脏好像落到了一颗满是刺的仙人掌上，被扎的没有一处不痛。

佐助收紧了回抱姐姐的双手，将脸颊埋进她的怀抱，没关系，痛一些才好，痛一些他才能真切地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梦。

良久，宇智波熙放开佐助，牵着他的手靠近石棺：“送送他们吧。”

“陷！”

在姐弟二人的注视下，石盒缓慢而郑重地沉入了土地深处。

“回去吧。”

宇智波熙和佐助的衣服都湿透了，他们手牵着手走进宇智波晦暗破败的世界。

再次迎来阳光之前，姐弟二人那破碎扭曲的灵魂将无数次重复崩塌，毁灭，直到那股仇恨怨愤遗憾悲哀将她和他的灵魂重新拼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