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了两个时辰路,已至深夜。
有个乌蔓在,他们自是不会像在军中一般露宿荒野。
手下寻了间客栈,开了两间上房,同魏恒说了。
“一间。”
乌蔓倏地抬头看他。
外头的人似乎有些茫然:“什么?”
魏恒耐心道:“开一间上房即可。”
“……是。”
手下不像是知道乌蔓身份,也不知道此行目的的样子。
但是魏恒这样对待乌蔓,他们像是明白了什么,都有些误会了。
也不敢都住进客栈,怕打扰了魏恒的好事。
纷纷牵着马去喂了,又借着守夜的名头在客栈外转悠。
乌蔓下车后,手腕又被牢牢锢住。
二人身形几乎贴着前进,魏恒迁就着她的步伐,半步半步地走。
进了厢房,只有一张不算宽敞的床榻。
乌蔓扯着唇角冷笑:“瞧你之前泣不成声,还以为你同魏洮关系多好似得。他如今尸骨未寒,你就…”
她转身,看见魏恒抱着床褥子,抿着唇神色冷淡地看她。
他只铺了单薄的一层,初春倒春寒,夜里露重寒凉,他也不在意一样,就连这层都只是意思意思,若是让他干躺在地板上也行。
魏恒铺好后,又顺手将她床榻收拾了下。
枕头不似府中绵软蓬松,他抓在手中拍了两下。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魏恒语气淡淡,平静的骇人。
乌蔓理亏,便只沉默。
将床榻整理好,又叫了两桶热水,魏恒将屏风拉开,做好一切后闷不作声出门去。
走也只怕走不远,自她进来后,这间客栈想必都被围困住了。
乌蔓自知逃不掉,也没起那个心思。
她所有的行李都留在原先那个客栈,只讲究擦洗了几下,便上榻躺着。
不想面对魏恒,更不想面对如今棘手的现状。
她装死一般将被褥拉过头顶,整个人蜷在被窝里。
又闷又热,刚躺下没多久,乌蔓听到开门声。
“起来吃口东西再睡。”
魏恒又来恼人了。
乌蔓闭着眼睛不想作答。
只是这回没再如她意,魏恒声音轻淡淡的,却充斥着威胁。
“不吃,那也别睡了,起来继续赶路。”
“你知道的,我说到做到。”
乌蔓忍无可忍,她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怒瞪着站在桌边的魏恒。
他抬眼,望见乌蔓衣领凌乱,露出大片的锁骨与肩头。蜷曲的长发散落缠绕,更衬得肤白如雪。
只看了一眼,魏恒又倏地垂眸。
没有多看。
乌蔓没注意到那些,她憋着一股气坐在桌边,把清爽的小菜南瓜粥塞进嘴里。
是因为太久没与他相处的缘故?怎么魏恒现在说话做事,拿腔作调的派头,跟魏洮越来越像了。
她囫囵吃了,一句话也不同魏恒讲,又跑回去将被子裹紧,多一点交流都是不肯的。
魏恒见她这样,又是想说吃太快对肠胃不好,又是看不惯她闷头睡的姿态,人容易被憋坏。
但是话到嘴边转了转,想到乌蔓这样心狠之人,自己上赶着为她操心,属实是贱。
只苦笑下,将东西都收拾好后,挨着不算高的床榻,和衣而卧。
*
夜晚起了一阵大风,拍打在窗棂上,嚎啕的声音像孩童在哭。
魏恒与夜色之中睁开双眼,屋内没有点灯,外头也没有月光,漆黑一片。
但他夜能视物,眼下也能清晰瞧见厢房横梁上破损的缺口。
出门在外,带兵打仗的习惯,魏恒夜间睡不沉,晚上狂风呼啸,他更是没了睡意。
离天亮还有一阵,乌蔓不比军中手下,她受不住快马奔袭,即便京中那边再着急,也必须得让她休息好。
京中……
魏恒想到兄长的灵柩,情绪不免又低落。
他虽与魏洮性情处事南辕北辙,关系也并不亲近,但好歹是双生兄弟,有魏洮这个兄长在,从小到大给了他颇多的帮助。
后来因为乌蔓,他们决裂过,魏恒在外时,确实也愤恨想过让魏洮跌下神坛,辉煌不再。
但从来没想过他会死。
魏恒正想着,隐隐听到什么动静。
在外头席卷的狂风下,好似有什么隐忍的声音被掩埋。
他凝神听了一阵,才察觉出是乌蔓在哭。
魏恒:……
她应是咬着唇瓣在,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只是呼吸乱了,带着抽泣时急促的换气声,叫他听出了端倪。
之前魏恒发现她有夜盲的习惯,乌蔓许是知道他敏锐,便是哭都不敢多大动静,只闷着自己的头,在被窝里窝囊地无声落泪。
甚至还妄图控制自己抽泣的呼吸节奏。
魏恒本就锐痛的心头,更像是塌陷了一角。
只觉无端酸涩与苦楚漫过,冲刷过后,只留下满地狼狈的残骸。
魏洮死了,乌蔓那样轻慢的反应,魏恒无法接受。
他以为,乌蔓作为妻子,应该为逝去的丈夫恸哭,哀伤不已,这样的深情才对得起她当初抛弃自己的行为。
但是…
魏恒发现自己错了。
在听到乌蔓隐忍的哭声后,他发现,比起漠然的反应,他居然更加不能接受乌蔓难过。
只是听到的一瞬,身子便不由他思考,就像是条件反射般,魏恒站了起来。
哭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