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他已经即将入仕,姑姨婶娘们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了瞧他孑然一身了。
牧碧虚见各位夫人早早守在后宅中等他回来,就知道元日虽然已经过了,今天自己在各位夫人眼中却仍然是一头待宰的肥羊,少不得是要见见血的。
眼下就已经有人开口了,是牧二夫人的姐姐吴国夫人,“常言道,女大避父儿大避母。如今十二郎入仕在即,想必已在府外单开了宅院罢?”
房姝点点头,“是了,也不远,就在开明坊内东北隅。”
吴国夫人今天不是空手上门,来都来了,誓要做那牵线搭桥的鹊仙,捆缚有情人的月老。她伸出缀满宝石戒指的两只玉手,轻轻地拍了两下。
从耳室中鱼贯而出四位少女,吴国夫人指点给牧碧虚看,“十二郎,这几位是我府上新进的婢女。”
少女款款下身,“问牧公子安。”
牧碧虚颔了颔首,点头微笑不语。
几位美婢见牧碧虚俊美无俦,气宇昂藏,顿时霞飞双晕,酡红两颊。个个无酒而自醉,低垂臻首,仪态娇羞可人,端的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十二郎眼下新开宅院,人丁单薄,也没几个可心人在身边伺候的,不如姨母就将这几个婢女赐于你,照顾你的生活起居,你看如何?”
这几位美婢精挑细选,花了大价钱买入,都不是等闲的粗使丫鬟可以比肩的。吴国夫人送出了这份大礼,满以为牧碧虚会像其他的公子哥儿一般喜不自胜地受纳了。
未曾想牧碧虚的目光缓缓滑过那几名婢女,并未多做停留,便温言谢绝,“碧虚生性喜净,不惯于有其人贴身服侍。”
吴国夫人不以为然,“你这些公子爷们,谁没有几个通房妾室在身边伺候着?就算是皇室贵族,婚前有子女者也屡不罕见……”
这位牧小公子不知道是真君子还是为小人,居然作高岭之花姿态,拒绝这一群送上门的美妾,可是不肯给她颜面?
房姝见牧碧虚与夫人们杠上了,知晓今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当下就打起了圆场,“狸童他自小清静惯了,确实耽误了各位姑娘……”
吴国夫人渐有咄咄逼人的锋芒,“习惯都是可以培养的,寻常处之便好。莫非我这几个婢女蒲柳之姿难登大雅之堂,入不了十二郎的法眼?”
其他几位夫人都静静在一旁观战,觑着今天的战势走向。
若牧碧虚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她们便再想想其他的法子。若他肯受了,其他诸位夫人回头自然也会想尽办法把自己家中的人给塞进来。
牧碧虚在大梵音中聆听佛经多年,日常与高僧相辩,见人间疾苦不知凡几,高谈阔论起来,岂是后宅妇人所能抵挡的。
“近些年来,男子娶妻仍以贞静为上。如果我耽误了这些姑娘,恐不利于她们再觅嫁良人。”
吴国夫人笑道:“这有什么打紧的,不配给外头的人,也可以配给家中世仆。”
服侍过贵人的通房妾室,哪怕就是年老色衰被遣送出府,急着迎接的男子也大有人在。
宁安县主房姝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她早就对牧碧虚不厌其烦地嚼了千百遍了,如果这些说辞有效,又何须吴国夫人再行开口?
牧碧虚又问:“倘若珠胎暗结,该如何是好?”
吴国夫人心想着这孩子倒是拘谨得厉害,也是礼数学得太多,竟有些迂腐了。
“妇人亦有妇人的法子,勤服汤药,便不易有孕。”
她说的是在男女行房之后饮下凉药以避子息。
虽然官宦人家婚前有子时常可见,但高门大户究竟不喜庶子压过嫡长子,母亲出身对于孩子一生影响甚大,终归不是件光彩的事。
牧碧虚叹了一口气,“上苍有好生之德,汤药伤身,假使让一个或数个少女终身不能再孕,为人亲母。为一己私欲断送了他人血脉,凄苦终身……”
他眸光闪动,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姨母同为妇人,自然比碧虚更加感同身受,又于心何忍?”
一时间屋内缄默沉沉,大家都被他这副悲天悯人的姿态震慑得哑口无言,倒真让人有些反思的滋味了。
合着照他这么说起来,生子不生子,服侍不服侍他都是罪孽一场。
房姝推了推牧碧虚,神色微僵,“孩子,你身上的舍利子要崩了为母的眼,赶紧速速回别院里歇息去吧。”
等到宾客散尽,房姝困倦不堪地半靠在软椅中,太息连连。
打小就服侍房姝,陪伴着她嫁进牧府的朱裙一壁拆卸着发簪,一壁安慰着愁容满面的主母,“县主,小公子宅心仁厚,不忍叫姑娘们受苦,也是一番拳拳温良悯善啊……”
好歹牧碧虚是打房姝肚子里出来的,别人云山雾罩不明所以,她还是知道几分的。
“你道他当真舍不得让女子伤身不孕?”房姝食指抵着太阳穴“哎哟”了一声,“不过是他不中意罢了……”
一想起这个不省心的孩子,头就昏胀得利害。
她不想再在牧碧虚纳妾延续香火的问题上纠缠下去,连忙摆了摆手—,又指了指镶嵌着金银丝螺钿的漆盒,“快,再给我铰两片膏子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