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妮这一觉睡得并不好,胸口压着一口黑气,一觉醒来,昨晚撞车的情景反复在脑内回放,浑身疼的好像被人打了一顿。
王安妮头猛地一垂,睁开了眼。睁眼就看见面前把着方向盘的邵柯,捂着张医用口罩断断续续地咳嗽着,身上只穿了一件衬衣。
邵柯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迷迷糊糊的王安妮:“醒了?”
“嗯。”王安妮揉了揉眼睛,瘫在座位上目光呆滞地瞪着晨光熹微里的大裤衩子,喃喃:“怎么还没到家啊?”
邵柯汗颜:“你丫还没告我你家在哪儿就睡过去了?!我哪儿知道要开哪儿去?”
王安妮一听就醒了,转头看邵柯:“对哈,那咱们现在在哪儿?”一问出口就想起刚才看见的大裤衩子,“那你一晚上都干嘛啦?”
“开车呗。车一停暖风就没了,我不得一直开着呀?”邵柯不以为然。
王安妮目瞪口呆:“啊?祖宗你不会在三环上绕了一晚上吧?”
“也不是。四五点钟的时候下去加了箱油。”
王安妮哀嚎:“哥哥呀,你怎么不叫醒我呀?你一晚上没睡?”
“反正咳嗽也睡不着。姑奶奶您睡得跟死猪一样,哪儿叫得醒您呀?”
王安妮探身凑到邵柯面前,一张大口罩上顶着两只熊猫眼,啧啧两声,不忍直视的缩回座位装死。
邵柯眯眼一笑,嘴上却犀利:“醒了没?醒了就把我衣服还给我,我还冷呢。”
王安妮低头一看,盖在自己身上的正是邵柯昨晚那件被自己抹了鼻涕又擦了眼泪的大风衣,脸一红,赶紧塞给邵柯。回头瞥了眼,看他一只手顾不上接,就又返回身乖乖帮他整整齐齐把衣服盖在腿上。
“你还怕雾霾啊?车里还带个口罩?”
“哪儿呀,这不是感冒吗,咱俩共处一室这么长时间,再传染给你枉我英雄本色。”
王安妮一听就蔫儿了:“对不起啊。你生病了还让你来接我,又弄得你一晚上没睡,改天一定请你吃饭。”王安妮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声赔罪,可怜巴巴的不敢看邵柯。
邵柯听了倒是很开心,病恹恹的声音也轻快起来:“你说的啊,不许赖账啊。”
王安妮一听不乐意了,有点不甘的凶他:“切,小人得志。”
邵柯得意,笑起来:“不过话说你家哪儿呢?我送你回去。”
“华府。”
“北五环那儿?”
“嗯。”
假日的清晨有着皇城根下难得的清静,四月里百废待兴,北京是出没有春天的话剧。
“来,豆浆油条,趁热乎赶紧吃了。”邵柯往王安妮手里塞了个冒着热气的袋子,然后慢慢悠悠挪进车里来,又回头同车窗外早点摊子上的老大娘挥了挥手:“张阿姨,先走了啊。”
“欸,好嘞!柯柯你慢走啊,常来!常带女朋友来啊,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
“没问题!您留步啊,留步!”邵柯笑盈盈地摆摆手,拉起车窗,车子便开出了热闹的长街巷弄。
“没看出来啊,邵一亿,你都家喻户晓了,人早点大娘都认识你了,大众情人啊。”
“嗨,小时候搁内胡同里上小学呢,特淘,整条街的祸害,那会儿见我就打,就差没给压到五行山下解气去了。二十多年的情谊呢。”
王安妮笑得岔气:“邵柯呀邵柯,我说你怎么这么逗呢?没看出来,真没看出来。”
“难得您老人家夸我一句小清新,让你看出来了还了得。”
王安妮又是一阵捧腹大笑,不过笑归笑,王安妮笑累了凑到邵柯面前神神叨叨地问:“哎,邵柯,我说你到底什么来头?怎么这么让人捉摸不透你呢?”
邵柯人还病着,刚拖着缺胳膊断腿爬上驾驶座呼哧带喘,闻言苦笑:“你不是一直在打听我的事情么?怎么?没打听出来?”
王安妮一听心念不妙,一缩脖子躲回自己的座位,装可怜:“你原来都知道......”
邵柯一说起这个心里没来由地就不爽,阴阳怪气:“我说,王顾问,你们资产顾问除了给客户管理资产外怎么对客户隐私这么上心呢?”
王安妮越发心虚:“也不是......就是好奇嘛,一亿人民币呢,总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王安妮声如蚊蚋,就想车里找个缝儿钻进去。
“你为什么就认为那笔钱不能是我的?”邵柯垂眼瞟了下瘫在椅面上破布袋一样改短的裤子,“啪啪”猛拍了两把裤腿上刚蹭上的灰,没好气地冷笑。
王安妮心口一凉。
“王安妮,那两千万美金是我赚的,是他们赔给我的,是我邵柯应得的!这钱清清白白,绝不会让您卷进什么麻烦当中!我现在把钱交给你,你只是我的资产顾问,你只需要给我管理好它们!其它的轮不到你揣测!”
邵柯声音异常的冷,王安妮本来觉得挺对不起自己的救命恩人的,毕竟在背后道听途说实在称不上什么君子作为,可是听到最后,王安妮却反而觉得自己委屈:“邵柯,是,我是没资格索问你的资产来源,我就是一给人有钱人打工的主儿,一辈子也赚不了你那么多钱。我就是觉得你人好,想和你交朋友,我就想和上次局上的你的那些朋友一样,了解你,熟悉你,跟你喝大酒开玩笑。没想到原来你一直就把我当个存钱的!我王安妮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你凭什么用那种语气和我说话?你今天把我从高速上带回来我谢谢您,你的豆浆油条我也谢谢您。您的钱我给您管好!从此以后我再不越雷池一步!”
听了王安妮的话邵柯生起闷气来,默不作声地把车停在路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左手死死把着方向盘,紧紧绷着下颌骨,似乎是在努力平复着什么情绪。
王安妮一把推开车门跳下去:“邵先生,祝您清明节快乐!再——见——!”说完“啪”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王安妮走后邵柯猛烈地咳嗽起来,看见王安妮在他车前拦了一辆的士,坐进车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