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年的春节来得格外的早,心急火燎地压在阳历一月的尾巴上,憋着一股你来我往的别扭劲儿,一年一度的一场雪丢盔卸甲的也没给赶上。
北京的新年说着萧条,个中实属一番难得的清静,再也不堵的街道和再也不挤的地铁口,倒省了不少骇人听闻的谣言。
大年初一,阖家团圆,邵柯早上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回大院儿里去父亲家过节,一只手慢腾腾地帮着李阿姨和弟弟邵柏包了满满三大盖帘儿的饺子下锅,一起吃了一顿热乎乎的年饭。下午王志仁来拜年,帮忙背着邵柯上楼上到王伯伯家下象棋。
王老棋逢对手,心乱如麻地瞅着霸上火烈军屯,怎么想怎么犯嘀咕:“以前怎么没觉着小柯这么厉害了。”
人说观棋不语,一旁王志仁忍了半天终于没憋住:“那是人柯少总让着您老!”
邵柯好笑。手指指了指自己地界儿上,示意:“王伯伯,您已经将我军了!”
闻言王老扶了扶花镜,眯着眼凑过来一看,乐了:“当局者迷!当局者迷呀!志仁呀,你总说我老了,看看,我人老脑袋瓜可还好使?”
王志仁汗颜,赶紧敷衍:“好使好使,王团您英明神武,威风不逊当年!”
开开心心地输了几盘棋,眼看日隐西山,王老夫妇留饭,邵柯婉言说得回去,烦请王志仁给他再背下楼。王志仁手托着邵柯一双断腿,慢慢悠悠往楼下走,嘴角噙着笑意:“我说,你可真够给我爸面子的!”
晚饭还是饺子,爸爸给夹了两只到邵柯碗里,说他身体得补,多吃点儿。饭后邵柯没留下看电视节目,开着车回了自己家。开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想起家里生抽不多了,就到便利店里拣了一瓶,准备上车的时候看到一个身影拎着袋子从便利店里走了出来。
邵柯一怔,有点惊喜又有点不可思议地喊了一句:“安妮!”
来人纤细的身形一滞,恍惚中转过身来。
笑容在邵柯脸上逐渐放大,他欣喜:“安妮。”
一四年的那个春节对王安妮来说特别的寒冷,来自西伯利亚的强冷空气肆虐在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邵柯在大年初一的夜里从天而降,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笑着唤她安妮。她不知道在这样的境遇里遇到他是幸还是不幸。
邵柯手里还握着一瓶酱油,他抬手驱动着轮椅来到王安妮面前,但笑不语地一直看着她的双眼。
王安妮看着他,也只是看着,空洞的大眼睛在夜里湿润,她面色惨白,衣衫凌乱。她提着一大袋桶面,扎着一把头发,夜风撩拨着鬓边的枯草,双脚瑟缩进一双拖鞋里,冻得生生作颤。
邵柯蹙眉。
——她过得......并不好。
“安妮。”
“嗯。”
“好久不见。新年好。”
“新年好。”
“这段时间,你......过得还好么?”
“还好。”
“工作上还顺利吧。”
“我辞职了。”
邵柯一愣。
“什么时候的事儿?”
“十二月。十二月中旬。”
“生活......能撑得下来么?”
“还行。”
“那就好......怎么没回家过年?”
“嗯。今年没回。”
“你吃饭没?没吃上我那儿我给你弄碗儿面吃。”
“谢谢。不用了。我买东西吃了。”
“速食吃着没营养......”
“不用了。还有事儿么?没事我先回去了。”
“没......哎等等。”
王安妮停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邵柯。
“你现在住哪儿?”
“还住那儿。”
“那行。那有什么事儿了记得来找我帮忙。”
“好的,谢谢。”
“再见。”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