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四月,新海市都笼罩在清甜而淡雅的花香里。
千米大道上樱花高低错落地缀在枝头,垂枝樱将山阶化作粉与白堆就的云雾,温和的香气随风袅袅,走在这漫漫花海长路上,灵魂都仿佛无端轻盈几分。
樱花开得早,这个时节已有部分花瓣随风落下。粉白花瓣簌簌落在青石板上,在地上铺就一张柔软而密实的毯子。踩在脚感绵密的花毯里,路砚舟捧着胡桃大小的银灰色圆形相机,准备找个地方将它放飞起来。
技术发展至如今的程度,许多曾经在科幻小说里才能看见的事物都迫不及待地涌入了人们的日常生活。
浮空相机是今年的新款,据说能按照提前指令完美地跟随主人移动,并根据设定轨迹和节奏拍摄照片和视频。路砚舟刚在热搜上看到它投入生产不久,饭桌上就默默出现了一台。
“要用来拍摄案件现场吗?”指尖戳着突然出现在桌子上的相机外包装,路砚舟蹲在旁边好奇地研究。虽然拿好玩的新科技去拍线索听起来有些离谱且暴殄天物,但想到面对的是邬铮,这样的行为又无疑合理起来。
然而旁边认真将锅里的清蒸鲈鱼端出来的邬铮抬头看他一眼,眼里竟然带着淡淡的郁闷。
好像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不是说想去踏青看花,”语气淡淡的,邬铮将刚刚包好的拇指大小的包子一个个码进沾了油的平底锅内,“拍照用。”
包子只有拇指大小,每一个都圆溜溜的,洁白又可爱。一碗冷水倒下去盖上锅盖,刺啦声不绝于耳,揭开锅盖的瞬间,雾气裹着焦香扑面而来。
「媚眼抛给瞎子看。」619非常精准地评价。
示好不少见,但如此面面俱到又难得温和的示好,还来自向来冷淡强势的邬铮——路砚舟难得有点愧疚,垂着脑袋静默片刻,又很快振作起来,“我来做个皮蛋拌豆腐吧,生煎包还是得配着醋汁和豆腐吃。”
来往的游人如穿行在花海里的鱼,各色锦绣衣饰便似那游鱼灵动的尾巴。
路砚舟参考着女孩们的样子调整浮空相机,忽然放手任它沿着错落有致的机位缓缓盘旋。春日的光影透过摇晃的花簇与树枝流淌,沁在他仰起的脸上,形成淡金的流动光斑。他兴致勃勃地对着相机比了个笑容灿烂的耶,回头看邬铮还直直地站在一边,便不假思索地转身勾住对方。
“邬铮!”他笑着,眉眼像樱风间流动的山光。
被一头拽进樱花的落雨里,邬铮踉跄半步,闻到他发丝间似有若无的馨香。
圆相机从高处缓缓转下,镜头捕捉到两人肩膀交叠的身影,路砚舟比着耶的指尖在光斑中闪耀,邬铮微微低头,下意识看向他含笑的眼睛。
红光闪烁,画面被定格。
花瓣落在两人头上肩上,像是一个个俏皮又轻柔的祝愿。
“徐浩天的案件,其实我还有地方没想通。”融融的日光里,路砚舟扶着观景台边雕花围栏朝远处眺望。
零星樱花向前飘落在藏蓝色长风衣上,背靠着栏杆,邬铮滑动相机查看照片,闻言转向路砚舟被阳光镀成金边的侧颜。
“死者的银行账户是他退出登录的,经纪人因此不得不冒险重新人脸认证,进而进入警方视野;化妆师收到的辱骂短信是他发的,这直接致使她携刀闯入死者家里。还有死者前女友,他知道对方一直在找死者拿回东西,分尸时又‘巧合地’用了她与死者的同款手术刀——怎么看都不是偶然事件。”
“他有预谋地做了一切,用以摆脱嫌疑、迷惑警方视线。”转身时,樱花从他发间簌簌飘落。
山风将他的白衬衫吹得鼓胀如帆,说话间,路砚舟无意识抚摸着栏杆上细细的雕花。
“但他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细节的?包括经纪人的转账、化妆师与死者的旧冤,甚至前女友与死者的纠纷:这些私密信息,一个入职半年的助理怎么可能掌握得如此详尽?”忽然抓住邬铮手腕,后者的脉搏在他掌心跳得异常有力。
邬铮垂眸凝视路砚舟泛着樱花色的指尖,微凉的嗓音在山风中淡淡地划开。
“别忘了他进入陈尸现场的手法,”他收回相机,转身一同看向远处的山峰,“盗取信息制作开门权限卡,电磁脉冲器干扰红外幕帘,现场植入木马破解动态电磁锁,光学薄膜维持红外接收器安全阈值。”
“凶手承认得很干脆,也提供了自行制作相关道具的证据。但我始终留有怀疑。”
“以他的教育背景,根本不可能独立完成这些操作。我更倾向于他身后有一个专业的团队。”
路砚舟猛地抬头,撞进邬铮深邃如潭的眼眸,“你说他有所隐瞒?”
“不只。”邬铮垂眼,“还有仓库一案中的凶手。他在药学之余确实有工科学习经历,但想制作出官方后台都难以查到痕迹的植入软件还有一定难度。”
山风卷起满地落樱,邬铮的风衣猎猎作响。他忽然握住路砚舟冰凉的指尖,将那沁凉的五指包在自己掌心。
樱花纷飞如雪,一个个得不到解决的疑问横亘心头,路砚舟就连眼前的山景都无心欣赏。
远方山雾朦胧,轻轻一拍围栏,他轻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