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随亦可摇头,“以前并不喜欢的,只是自己养的就会格外在意一些。你别再靠过来了!”他抬手隔开自己与裴小保的距离,微微蹙着眉看他,“你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嘛?”
“哦。是这样的。”裴小保看出来随亦可对自己的抗拒,规规矩矩坐在原地,“因为是国庆日,镜子国各地都举办了庆祝活动。我本来想问问你,是对周边部族的篝火舞会感兴趣,还是对城市中心的文艺演出感兴趣。”
裴小保偏头看着随亦可,“现在想一想,这些活动你可能都没兴趣。镜子国东边有一个小镇,每年国庆都会举行花展,那里不仅有玫瑰花,还有芍药啊、牡丹之类的,还有很多不常见的奇花异草。怎么样,你是不是对这个更感兴趣?”
“裴小保,那天我没有拒绝你的邀请,是不想让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下不来台。”随亦可垂下眸子,做了下心理建设才再次开口,“我其实哪里都不想去。”他的确是个宅男,上辈子就是。
“并且我不太能理解你突如其来的感情,明明我们上次见的时候你还是挺正常的。”
“你确定?”裴小保轻笑了一声,视线从随亦可通红的耳尖上移开。
“我确实是有点儿着急了。但我自己其实也想不明白,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和其他人不同。被贾先生外派到别处出任务时,我总是会不自觉地想起你。我们相处的时间明明不长,可我对你的印象却格外深。”
尤其是那次在茶园旁边的木屋里,随亦可一本正经的对他说自己是直男的时候,脸上的神情让裴小保越想越觉得有趣。
“所以这次回来,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你。”
“可我是个直男。”随亦可冷静地强调。
“你只是现在还是个直男。”裴小保对他眨眨眼,显然不想就这个问题和随亦可来回掰扯,“你在那么多人面前答应了我要跟我出去玩,如果被大家知道你其实没去的话,我也同样下不来台。”
“并且你的行为已经构成撒谎了。我当然可以原谅你,包庇你,但要是碰到钻牛角尖的人说不定会把你告到贾先生那里去。你要知道,贾先生最讨厌别人撒谎了。”
真的吗?我不信。随亦可脑海中自动跟了这句话,一想到那天离开主楼时贾臻真的模样,他就觉得憋屈,完全不想再跟那个恶劣的老板有任何直接的沟通。
可他也不想就这么答应裴小保,于是留有余地地说道,“那我再考虑考虑。”
夜色深了,花田里安静了许久的两个光点开始移动。
阳台上的贾臻真打了个喷嚏,目送他们走近又走远。
直到两个光点都消失不见,他才缓慢活动了下已经站麻了的双腿。
庄园外面,阿淼执行完跟踪任务刚准备入睡,却突然收到贾臻真发来的消息。
“国庆期间的行动转移到百花小镇进行,你提前过去安排一下。”
距离布莱尔庄园将近两百公里的百花小镇上,每家每户的门口前、庭院里都长着大簇大簇花色不同、品种不同的鲜花。
此时已近凌晨,百花小镇的居民们枕着花香刚刚睡去。等太阳再次升起之时,他们将从自己自家的种植的花束中选取最盛大、最美丽的花朵送往镇中心的百花广场上,参与到几天后的庆典活动中来。
寂静的小镇街道上,骤然蹿出几道人影。他们穿着黑色的夜行衣,稍一碰头便各自分开,一阵风般悄无声息地潜入到临近的几户居民家中。
沉睡中的人们只闻到一股特殊而浓郁的芬芳,便陷入到了更深的梦境里。
随亦可这一觉也睡得格外沉。
他从床上起身的时候,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要感冒的前兆。
他照顾了生病的贾臻真那么久,又总是在晚上去玫瑰花田里吹风,会感冒也是早晚的事。
好在症状并不严重,随亦可也没放在心上,正常去食堂吃完早饭后,便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活动开身体之后,早上那股子昏沉劲便也消失不见了。随亦可哼着小曲给玫瑰花剪枝,正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一回头却见管家正站在花田边,一脸幽怨地看着他。
“管家,您怎么来了?”随亦可连忙停下手里的工作,走到管家面前,“有什么事吗?”
“贾先生让我过来请你去主楼吃午饭。”
“请我?”随亦可一脸茫然,“为什么啊?”
“我只是奉命行事,贾先生的心思我又怎么能猜得透呢。”管家倒是一点儿谎没撒,明明贾臻真前一天还假装对随亦可毫不关心,可今天一早又换了一副忐忑难安的模样,让厨房换了几轮菜式不说,在要不要请随亦可过来吃饭的这件事情上也是反反复复纠结了许久。
本来看到贾臻真情绪起了波动,管家是很欣慰的。但来到花田看到没事人一样的随亦可,他又觉得贾臻真忙活一遭可能是白费功夫。
“可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随亦可的神情带着拒绝。的确,没有哪个安安分分愉快工作着的打工人会在突然接到老板共进午餐的邀请时,欣然前往。更何况是对贾先生仍有所埋怨的随亦可。
管家也是头一次遇到这么不开窍的人,只好坐在一边的长椅上,等随亦可慢吞吞地结束上午的工作。
“之前你说自己家是种花的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你对这些花倒是真肯用心思。”
随亦可走在管家旁边,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笑了下。
他知道管家不会理解的,那种日复一日被锁在格子间里,揣测着别人的意愿一遍遍重复地修改不明对错的PPT,不停地被推翻,不停地被否定,最后所有的成果都化为乌有,所有熬过的夜,咽下的泪,都好像从来没发生过一般的——空虚感。
他曾经被这种巨大的空虚感包裹着浪费时光,从来不懂得停下来欣赏一朵花的盛放,却在镜子国这片陌生的国域找到了脚踏实地,劳有所得的快乐。
他的每一份努力,每一份用心,花田里的植株都清清楚楚。它们不会给他假大空的口头支票,却会以绚烂的、硕大的花朵回报他,鼓励他。他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他在这里的工作,每一天都是有意义的。
“其实在真正开始工作之前,我从没想过会从工作中获得这么多快乐。”随亦可笑着说,“谢谢你们,管家。在庄园里工作真的很好。”
管家突然停下脚步,盯着随亦可审视地看了好一会儿。就像贾臻真第一次见到随亦可时给出的评价一样,管家也觉得随亦可跟他们相处时并不那么真心。他明明那么害怕、惶恐,却又出于自保地勉强镇定着,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一副假面,一副与他自身血肉融合得很好的假面。
这是第一次,管家感受到的是完完整整的、真实又真诚的随亦可。
管家欣慰地摇了摇头,却说,“这些话你不如留着跟贾先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