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昨晚与顾晨定下的约定。

今天，蓝泽踏入校园时，心情似乎都变得与往日里不太一样了，有些紧张，有些激动，甚至还有些期待。

来到教室门前，蓝泽深吸了一口气。

并告诉自己道:不要害怕，只是说话而已，没什么难的，平常心就好。

可当他拉开教室的门，看见人头攒动的人群时，双腿却如同抽筋一般，滞在了那儿。想要说出口的话，也一下子卡在了嗓子眼，被活生生的咽了回去。

噎得他难受。

同学们似乎都很忙，有的正狼吞虎咽的吃着买好的早餐，硬生生的把自己吃成了一个圆滚滚的，像刚充好气的皮球，而有的，正在奋笔疾书，慌乱的抄写着，昨晚还未完成的家庭作业，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举起的右手缓缓垂了下来，落在了身侧。

方才鼓起的勇气，一下子荡然无存，只能任由踌躇，与疑虑，侵袭而来，占据了他的心灵。

看来想要迈出这一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蓝泽重重的叹了口气，只能快速回到座位上，似乎还在为错失了机会而懊恼，可一想到顾晨，又很快重拾起了信心，于是，不断给自己打气。

加油!蓝泽，你可以的，一天才刚刚开始，还有机会，下一次，绝对不会错过!

只是，想和去做是两回事儿。

即使打招呼的方式，已经在蓝泽的脑海里演练了无数次，可每当他鼓起勇气，想要做出再一次尝试时，却又总是会莫名其妙的退却。

没错，他依旧害怕，胆怯。

费力吹起的气球，似乎只要一松手，就能轻易变成原来的样子。

唉，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蓝泽无助的在心中呐喊着，咆哮着。

心情忽然变得很低落。

他就像契科夫笔下《装在套子里的人》的于连，不想被扒去衣衫，以示众人，却又不得不做出改变，就好像，他不得不去推开，那扇与外界隔绝的门。

蓝泽的自信心也几乎快要消耗殆尽，可他依旧举棋不定，迟疑不决。

时间正在一分一秒的逝去，一晃便来到了下午……

下午第三节课是数学。

"奇怪，明明昨晚有带回去啊!"

蓝泽嘴里嘟囔着，心中警铃发作，这才想起，或许是今早收拾书包太匆忙，课本被落在家里了。

"不会吧……"

顿时，蓝泽心火如焚，坐立难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数学老师徐茂萍，是L高中出了名的严师，私下都被同学们叫做'灭绝师太'，若是谁犯了她的大忌，是要被赶出教室外罚站的。

开学第一天，她便强调了，她会严惩那些上课不带课本的，不写作业的同学，且无论男女，无论成绩好的，成绩坏的，她都会一视同仁。

杀伐决断，毫不手软(这句是同学们后补充的）。

蓝泽一向成绩优异，所以，这种惩罚对他来说无疑遭受了是奇耻大辱，但比起这些，他更害怕同学们用嘲讽的神态看他，害怕听到他们心灾乐祸道:"叫你平时装清高，活该你也有今天。"

"为什么……我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呢？"想着等会儿要面临的惩罚，蓝泽心中懊悔不已，不住的质问自己道。

又看了眼时间，现在回家已经来不及了。

看来只能找好心人借借看了，可是找谁借呢……

从开学到现在，他没有可以叫的出口的同学的名字，更何况，谁会冒着被灭绝师太发现的危险，把书借给他呢？

不管了，先借到课本再说，大不了就出去罚站嘛!

蓝泽豁出去了，视线扫了一圈后，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一旁的同桌身上。看着正闷头大睡的同桌，蓝泽翕动着嘴唇，舌头忽然打结了般，说不出话来，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鸟，如坐针毡，心里莫名有些打发怵。

平日里，他与这位同桌交流并不多，不，确切的说，应该是零交流，所以，除了知道他的名字外，其他，的便一无所知了……

不过，据他观察，这位同桌并不爱学习，总是不交作业被各科老师骂，上课也是，除了睡觉就是拿草稿纸画火柴人，整个人看上去蔫蔫的，没什么精神，可一到下课，却又像满血复活般，不见踪影。

以前，蓝泽不爱与人交流，觉得这样挺好，大家互不打搅，各自清净，要是换个过于热情的，他反而受不住。

只是，眼下他却犯了难。

猜测着自己会不会被当场拒绝，越想心里越没底。

眼看着休息时间快要到了，蓝泽终于鼓起勇气，笔尾处轻轻碰了碰对方的胳膊，小声唤对方名字道:"沈修睿，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啧!"被搅了清梦，沈修睿烦躁的咂咂嘴。

蓝泽见对方神色不太对，心中顿感不妙，天啊，他该不会生气了吧……

印象里，他这位同桌的脾气并不好。

还好，他的同桌并没有发作，只是缓缓抬起头，一手撑着脑袋，恹恹地问:"啥事，你说。"

"嗯……"蓝泽不知为何，反而更紧张了，摩挲着圆珠笔的笔帽，思考着，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啥事？你说呀!"对方不耐烦道。

"啊!我说我说!"蓝泽立刻如同招供般，"你……你能把数学书借我看看吗？我……我忘记带了。"

这次，他有意说话声音大了些，害怕对方没听见。

话音刚落，沈修睿露出一抹捉摸不定的笑容，打量着蓝泽:哎哟，没想到啊，他这个同桌居然会开口说话，他还一直以为这人是个哑巴呢!

蓝泽以为沈修睿不愿意借，又连忙补充道:"你放心，我只是借来看看，要是被徐老师发现了，我会主动承认，不会怪你头上的，我发誓!"

语气别提多郑重了。

沈修睿"噗嗤"一笑，他才不在乎这些呢！

"喏，给你!"沈修睿费了老半天劲，才从书桌的最底层抽出一本皱巴巴的数学书来，像是在一个放满了泡沫的盒子里寻找一枚硬币般那样艰难。

蓝泽看着，眼睛都圆了，咽了咽口水，此刻，他无比想问沈修睿:"你需要我帮你整理一下书桌吗？"

沈修睿随手将课本往蓝泽桌上扔了去，无所谓道:"你随便用，送你都行，现在没事了吧？那我睡觉了，别再打扰我了!"

三言两语，把蓝泽打发了。

尽管沈修睿语气并不算友好，蓝泽接过书本，还是轻轻说了声"谢谢"。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到，又将打了卷的地方一页一页弄平整。

然而，沈修睿并没有抬头，他的眼睛依旧紧闭着，无所谓的摆摆手。

可没人知道，此时，蓝泽心中有多按捺不住。

他这算是搭话成功了吗？!

虽然过程并不顺利，但似乎却比想象中的简单。

仿佛置身于云端，轻飘飘的，可以飞起来，又如同品尝着一杯甜美蜜糖，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

"太好啦!我刚刚和我同桌说上话了，你说的对，原来这并不是一件难事!"蓝泽等不及，要把这个喜讯分享给顾晨，心跳仿佛变成了节奏强烈的鼓点般，敲击着胸膛，久久无法平息。

很快，便收到了顾晨的回复。

"哎哟，我的小泽真棒啊!第一天就能取得这么大的进步，待会见面时告诉我经过!我洗耳恭听。"

"昂!好，保证一字不差!"

又随意翻了几页沈修睿的数学课本，蓝泽感慨:

这家伙是真不学习啊!这书和刚洗过澡的人脸一样干净。

刹那间，蓝泽心中涌起一股冲动。

他想提醒沈修睿，现在他们是高中生了，要好好学习，不可以再虚度光阴，继续玩物丧志下去。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们是什么关系，他要说这些，只不过是，说上了一句话而已，不想被对方认为是自己多管闲事，得寸进尺，不想被凶巴巴的对待，更不想破坏了，当下，还算融洽的气氛。

蓝泽有些害怕沈修睿。

方才，沈修睿看向自己时，目光中带着玩味，还有玩世不恭的随性，远不像自己的男朋友那般，温柔，沉寂。蓝泽不喜欢那样的目光，可他知道，沈修睿不是坏人，所以，也想为对方做些什么，来还借书的恩情。

虽然这本书不是蓝泽的，蓝泽却还是将笔记认认真真誊了一遍上去，且步骤写得比老师的还要详实。

这样他应该看得懂了吧……

蓝泽又将一道题的步骤来来回回审了好几遍，想着，或许有一天，沈修睿能用得到。

"沈修睿!你来回答一下这道题。"徐茂萍厉声喊道。

握着教鞭的手"啪啪"砸着黑板。

听到同桌的名字，蓝泽握着圆珠笔的手划出一条随意的弧线，而后，顿在了那儿，留下一颗蓝色的'痣'，满脸担忧地看着沈修睿。

沈修睿听见了有人叫他，'咻'的猛睁开双眼，犹如长眠了许久的吸血鬼，听到了召唤。

打扰了他的好梦，沈修睿窝火的要命，表情乱作一团，咧着嘴，眉头折成了一座小山丘。

"沈修睿!问你话呢!这道题答案是什么!回答我!"见沈修睿吊儿郎当的样，徐茂萍推了推自己的老花镜，再一次发问道。

恨这学生不争气，让她操碎了心。

教鞭又狠狠在黑板上抽打了几下，留下一道道划痕。

沈修睿见这老东西不打算放过自己，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砸了咂嘴，慵懒的起身，像棵歪脖子树那样站着，一双眼睛涣散的盯着黑板，毫无精气神。

"你是不是不会？!"徐茂萍疾言厉色道。

沈修睿不答，只是瞪着徐茂萍。

随后，无所谓的耸耸肩，心中暗自嘲讽起来:装什么装啊？你不就是看我睡觉才故意找茬的吗？

大有一副看你能把我怎样的架势……

"啧，这孩子，怎么变成这样了？真叫人失望。"脑海里忽然响起一声长长的叹息。

沈修睿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咬紧牙。

是啊，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不都是拜你们所赐吗？

曾经，他不是这样的。

可现在，他只想这样，轻松的，不被任何人所期待的活着，继续自暴自弃下去……

正当他和徐茂萍僵持不下时，一个小纸团滚了过来，停在了他的右手边，沈修睿诧异地往纸团滚落的方向看去，发现蓝泽正缩成一团，跟只小仓鼠似的，指着那'颗'小纸球，拼命给沈修睿使眼色道:答案，快念快念!

沈修睿本不想搭理，答案又不是他算出来的，与其同这老东西纠缠，倒不如一句"不知道"来得干脆，痛快!

大不了是被这老东西再训诫一顿，反正来来回回也就那几句话，他早就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沈修睿和蓝泽不同，他是被批评惯了的，脸皮自然也练得厚起来，所以，不会再去在意别人的眼光，更不会去管别人的想法，他早已把自己看作一团烂泥。

没人会去和一团烂泥较真，伸脚都会嫌脏。

是啊，烂泥就应该有烂泥的活法，是烂泥，就不应该再指望他去做多余的事儿，就像烂泥里是种不出玫瑰的。

可当他看到蓝泽替自己着急的样儿时，欲张口的话却吞了回去，偷偷打开纸条，将答案念了出来。

徐茂萍虽是老花，却不瞎。

可她却并没拆穿沈修睿，只是干咳了一声，随后，正色道:"很好，有进步，值得表扬，不过虽然你会了，但还是要再接再厉，认真听讲，知道了吗？"

"知道啦，徐老师。"沈修睿答应的干脆，露出了一个大男孩儿得意洋洋的笑容，落落大方的坐下后，又对蓝泽抱拳，小声感激道:"谢啦!"

"你帮了我，所以，我……我帮你是应该的。"蓝泽小声回应着，虽是一句感谢的话，可他的心却像打水漂似的，泛起一圈一圈波纹，又像是在寒冷的冬天，被裹紧了一天软乎乎的太空被，暖暖的。

下课后，蓝泽将已满是笔记的数学课本还给沈修睿，又庆幸着说道:"还好徐老师没有发现，不然，我真怕把你也连累了，那样，就……就不好了……"

"害，小事。"沈修睿接过书，下意识往课桌里扔。

却又想起，上课时蓝泽一直在上面写写画画来着，于是打开课本，好奇的翻看了两眼。

"这些都是你做的？!"沈修睿瞪大了瞳孔，书上不仅有老师的解题过程，还有蓝泽写下的公式的如何运用，重点的地方还被画上了重点符号。

"嗯……"蓝泽讪讪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