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从未见过这么多人围着她,她头晕眼花。
仙侍们给她穿上漂亮衣裳,绾起头发,为她戴上奢华的发饰,重得她不敢晃脑袋。
当身上有了越来越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年年开始慌张了。
“不要戴啦。”
太重了,太不舒服了。就像是被人摆弄的部件,可怕的木偶娃娃。
仙侍们喜气洋洋,给她穿戴,还给她抹上不知名的香膏,闻了叫兽晕晕乎乎。
——“少夫人这样真美啊。”
——“是呀,郎才女貌……”
——“兽体的毛也可以梳一梳,用琼香保养。”
年年坐在华贵的高台上,忍着眼泪,将伸来的手推开:“不要了,足够了。”
后续,仙侍们又讲起规矩礼仪,成婚事宜,住所分配,要求……一大堆没听过的词语听得年年头昏脑涨。
她冷着脸,不再说话。
直到辟星从旁屋走进来,看见她坐在高高的花台上,她才落下眼泪。
辟星仰着头:“谁给你委屈受了?我去找他,嗯?”
她咬唇道:“原来大人是这样的兽。都是大人的错。”
分明是大人的错。
年年以为,他和自己一样,是自由自在畅快在天地里的兽,谁能想到,他竟然大有来头。
这是年年从未见过的生活。
被所有人簇拥着的生活,并没有那么好受。
大家的心愿太多了,声音太杂乱,把她几乎淹没了。
她听见仙侍喃喃低语,听见一切未曾听过的计划、打算……那些通通不在她计划里的计划,就像是钢筋铁条,将她架在现在这个无情的高台上。
……若是早就知晓辟星的一切,她还会无所顾忌地对他动心吗?
年年摘下发上的金簪。
精湛的工艺、华丽的花纹,这是属于貔貅的金色。
貔貅……是很厉害的神兽。
她不是。
她是一只小小的,独自过活了很久的小年兽。她不是了不起的神兽,也没有神通广大的能力,她就只是一只年兽,仅此而已。
此时此刻,她对一切金光闪闪的事物都抱有强烈的隔阂,她只想快点回到雀杭山上那个属于自己的小屋里。
她松开手,将金簪扔下去。
叮得一声,金簪滑过他的衣袖,滚落在辟星的脚边。
“不高兴?”辟星低声道,“哭得像小兔子,不像小年兽了。”
“我就是年兽啊。哼。”年年说着气话,“早知道这样,就不担心大人,白费那些力气,也不用和大人待在一块儿了。”
辟星蹙眉,神色微沉:“不和我在一起,和谁在一起?”
“反正不要这样,不要现在这样。”她把漂亮的饰品摘下来,一点一点往下扔,“不用戴这些,也不要少夫人……”
辟星抿唇道:“不戴便不戴,都摘了,下来。”
年年的手停住。
辟星一双金眸氤氲着占有和强势,她看得清清楚楚。
若是下去,免不了被他捉在怀中。
“年宝,下来说话。”他的声音放得很沉。
年年叫道:“我不要。”
“下来,到我这里来。”
“我说了不要就不要!”
周围死一般寂静。
她慌了慌神,眼泪又流下来。
辟星面容微动,叹了一声,再抬眼,已然掩去目中危光,柔着嗓安抚道:“年宝若是不告诉我哪里错了,我怎么改,嗯?”
他的尾音总是醇厚低沉,带着一丝哑,从来都让她心动。
现下迎着她的委屈,带着一丝亲昵的哄,竟然有丝讨好。
她坐在高台之上,若不走两侧长长的阶梯上来,辟星只能碰到她的足尖。
年年摇晃脑袋,两手撑在身边,忘了擦眼泪:“我只是明白了,我和大人不一样。可是……我也没有办法。”
辟星眉宇紧蹙:“哪里不一样?”
“大人是貔貅,我是年兽。”
“嗯。”
“大人还是少主,是有身份的兽。”
辟星没有回应,她又说道:“大人身份这么好,要在这里生活,娶妻,生小兽,当下一任王,可是,我不想——”
辟星哂笑道:“你不想什么?”
他的语气变得尖锐:“不想在这里生活,不想生小兽,还是不想要我?”
年年一愣,咬唇道:“就是不想要……”
她哭得含糊不清,话都闷在口中。
辟星又气又好笑,无奈道:“什么有身份的兽,我早就离开焜明阙,不知多久没回来。什么身份,少主,若不是为了补鳞,我断然不肯回来见这堆麻烦兽。那些东西,我早就不要了。”
年年止住哭泣:“不要了?”
他又道:“我现在和年宝一样,逍遥天地的生意兽罢了,若是年宝不要我,我就孤单一只兽,被抛弃,死了都没有兽知晓。”
他瞧着她,继续叹气:“好可怜,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