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彤紧紧抿着嘴唇,有些不快地坐直身体,暴躁地连抽了几张纸巾把溢出的牛奶擦干净,快速喝完剩下的半杯,起身走到厨房洗杯子。
枯燥地重复清洗的动作,直到情绪渐渐平复。
她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时间,十一点。
不知道梨花睡了没有?
宋昭彤擦干手,又热了一杯牛奶,端着走到梨花房前。
透过门缝,灯已经关了。
宋昭彤突然想起梨花的习惯,床边总要留一盏小夜灯才能入睡,但新买的小夜灯还在客厅,连盒子都没拆。
她迟疑了一瞬还是来到客厅,把小夜灯取了出来,手握着门把,轻轻打开房门。
屋子里一片漆黑,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传来了细弱的泣声。
宋昭彤顿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床的位置,直到眼睛习惯了黑暗,这才确定听到的压抑到极点的哭声是从拱起的棉被下发出的。
梨花没有在她面前哭过。
所以她从不知道,原来梨花也会掉眼泪,会在这样黑黢黢的地方,一个人躲在被子下,悄悄啜泣。
“梨花。”宋昭彤无措地发出了声音。
像被什么戳中,宋梨花惊慌地颤抖了一下,同样无措地捂着嘴,吞下了所有哽咽,装作沉睡,一动不动地蜷在被窝里。
宋昭彤皱了皱发酸的鼻尖,把小夜灯放在床头柜上,插电打开以后,这才看向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梨花,低声道歉。
“对不起,我没有准备夜灯,以后不会再忘了。”
一声哽咽从指缝间泄了出来,宋梨花忙用手擦干面上的泪,把脑袋探了出来,对着女儿摇了摇头。
“没事,没关系的。”
宋昭彤便点了点头,举着玻璃杯问:“来点牛奶?”
宋梨花不想来,但又不愿意拒绝女儿,就坐起来接过了杯子,垂着眼睑几口喝完。
收回空杯子,看着梨花面上的泪痕,宋昭彤在她开口赶人前又问:“一起睡吗?”
还没等到回答,宋昭彤就爬上了床,在梨花诧异的目光下,钻进了她的怀中。
母女俩很久没有这么亲近过,宋梨花抗拒不了这份久违的温暖。
房间依旧安静,但梨花多了一盏暖黄的光,和依偎着她的女儿,飘忽了一个月的心,也多了一分踏实。
“是舍不得、临市吗?”宋昭彤问。
宋梨花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只是习惯了。”
“回临市也可以,但我还要安排好工作,至少得明年。”宋昭彤斟酌着说道。
“不用、不用。”宋梨花突然有些着急,握住了女儿的手,“汉城很好,我喜欢这里。”
宋昭彤捏了捏梨花的手,“不是着急的事,这段时间你考虑一下,毕竟是以后养老的地方,我这边处理起来也不麻烦。”
宋梨花怔了片刻,摇摇头,语气失落地说:“不用回临市,那里也没什么好去的了。”
宋昭彤仰头看着她,觉得这话,像是还有没说完的。
许久,宋梨花又道:“那里已经没有家了。”
宋昭彤感受到梨花不自觉扣紧的手指,垂眸望去,看到了她放在身侧的左手,指甲正死死抠着缺了一小节指头的食指上。
宋昭彤模糊的知道,梨花是因为外公出海打渔丢了命,家里有了变故,才到了陈家村,并不是自愿嫁给她生父的。
至于其他的,关于谷城窖县的所有,都是她不愿意回忆和追溯的。
这是第一次。
宋昭彤产生了强烈的念头,想要了解她的梨花在那个地方,都经历了什么。
她牵起落在身侧的左手,把被抠得发红的食指解救了出来,仰视着梨花哭得红肿的眼睛,她问。
“你以前的家,是什么样的?”
……
天光微亮。
宋昭彤看着梨花发顶的白发,胸口闷滞,隐隐有些作痛。
不知道是熬夜导致的,还是因为梨花绝望的前半生而痛心。
她轻轻靠在梨花肩头,轻叹了一声。
原来她的梨花被困在六岁的秋夜中,残缺的手指还在流血,被无处安身的恶梦折磨了半辈子。
宋昭彤捂着闷痛的心口,想起来吃颗药丸,眼皮却沉得厉害,倚在梨花身边,陷入了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