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她松开,为她别了别耳侧的碎发,神色忽变得分外认真。
“公主,答应我,日后不要再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公主的命,如今是我的。”
李汝萤道:“我又不傻,方才楼下那么多梁州军的将士,各个武功高强,随便哪个肯定都能接住我啊。”
但其实方才在她心中,的确没有想过什么还能活下去的可能。
申鹤余摇头:“你请薛都督潜入宫中救出圣人与太子,却没有选择跟他一并逃出城,我并非不知你是想以己为棋,稳住伪帝,使他以为仍有筹码利用,可以在城中坚持到最后一刻。”
李汝萤有些窘。
其实她并非没有想逃,只是金至简看守得她实在太严。
原本她在大婚夜激怒金至简,为的就是想要趁金至简禁足她之际,殿中无人,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经殿中地道逃脱出身。
但怎能料到,金至简竟在那之后,无时无刻将她用锁链紧锁,哪怕不将她带在身侧,也要命令数十余宫人严密将她看守。
她若想要逃,简直难如登天。
她允诺:“我这条命如今是你救的,以后定不会了。”
他解下身上的披风,为她披在身上。
李汝萤蹙眉看他,她现下简直热得很,他看不出她额上出了一层汗么?
申鹤余轻咳一声:“你身上这身衣裳颜色太深,太难看了。”
牵马在一侧树根下的砚池鄙夷地看了眼自家郎君,缩回脑袋瘪了瘪嘴。
“这皇后袆衣可是全天下最漂亮的衣裳了,单单一根丝线都能顶我大半年的例银了……”
李汝萤解下披风还给他,申鹤余没接。
申鹤余抬头看了看前方已然肃清伪帝的局势,抱她上马。
李汝萤坐在马上,看着他一路行出宫城、皇城,向着城外急切奔赶,似乎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必须立时去做一般。
“现下要去何处?”李汝萤问。
“鹿息山,”申鹤余补充,“我想带公主去见一个人。”
“你的师父?”
“不,是秦兄。”
“秦……绩?”
她与申鹤余共同认识的姓秦的人,似乎只有秦绩。
申鹤余轻“嗯”一声。
李汝萤面色有些发青:“你我这般去见他不大好吧……”
他之前分明并不乐意她见秦绩,如今这般……莫非是想故意气秦绩?
不过秦绩为何会在鹿息山?
申鹤余道:“倘若公主现下不去,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
申鹤余的语气叫她心中忽然生出些说不出的慌乱。
“秦绩他怎么了?”李汝萤急问。
申鹤余道:“他中了跟太子一样的毒,如今毒入肺腑,恐已无力回天,公主若再不去,恐怕再见不到他了。”
“怎么会!?”李汝萤惊讶地回头看向他。
原来,当初秦绩被金至简派去越州寻花雕酒之前,金至简为了确保秦绩不会逃走,曾喂秦绩服下了毒药,每日都由随行的新罗士兵喂秦绩服下一枚解毒丹药。
但卫兵手中的药丸,并非是解药,而只是可以暂且延缓毒性发作的药丸,且一枚药丸只能顶一日之用。
秦绩若想彻底解毒,便只能回朔安找金至简交差时得到解药。
而金至简给卫兵的药丸数量,刚好只能供秦绩往返越州。
然而,李汝萤中途逃走之后,秦绩担忧李汝萤的安危,便设法从随行的新罗卫兵身边逃脱,并偷下了他们手中剩余的药丸。
秦绩折返回李汝萤坠马的树林,在那里遇到了竹溪生。
竹溪生告知秦绩李汝萤去了益州。
秦绩并不知道李汝萤中途停在了梁州,便一心赶赴益州,专心在益州等李汝萤。
但他没能等到李汝萤,却等到了前去益州请娄侃出兵的申鹤余与薛皎。
彼时娄侃设下鸿门宴,意图关押申鹤余与薛皎。
但巧的是,秦绩自幼时离开越州后,便跟随父亲在娄侃的幕府之中长大,熟知益州都督府的路线。
因此,他凭着自身对都督府情况的熟悉,成功将申鹤余二人解救,并配合申鹤余将娄侃诛杀。
等做完这一切,秦绩身上可以暂且压制毒性的药丸早已用尽。他们尚未启程折返朔安,秦绩身上的毒便发作起来。
申鹤余虽然知道这毒该如何去解,可奈何时间不等人,没办法为秦绩寻遍崇山找到臼藤草解毒。
那时申鹤余唯一能做的,便是派人尽快护送秦绩回朔安,送秦绩去鹿息山寻竹溪生用竹笋的血解毒。
可哪怕日夜奔赶,等秦绩来到鹿息山,毒性早已入了肺腑,他身体的精元亏损耗尽,哪怕服下了竹溪生熬制的解药也已经没有用了。
前因后果说完,马也停在了竹溪生隐居的篱笆院外。
申鹤余将已呆怔的李汝萤抱下马,拿出了一支虎头木簪。
“这是秦兄还清醒时私下所雕刻的。我那时一看便知是他为公主所刻。我那时气他,便趁他不在将这簪子偷了。”
他将这木簪插入她髻上,“如今,我替他将这簪子赠予公主,公主便戴着这簪子,最后看一看他吧。秦兄看见,定能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