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鸢自然拐了进去,视线在货架上巡回一圈,很快落在了墙上挂着的一个耳钉上。
一个……蓝色鸢尾花形状的耳钉。
大多数人听到蓝鸢这个名字,都会习惯性问一句“家里人是不是看到了蓝色鸢尾花才给你取的这个名”。
对此,蓝鸢一般都摇头,然后笑着说其实是家里人想让我展翅高飞,所以用了这个字。但实际上,这只是他用来骗人的话术。按照哥哥的说法,“蓝色鸢尾花”才是他名字的正解。
说是他妈妈很喜欢这种花,所以要给他取这个名字——蓝鸢倒也不是不喜欢这种说辞,他只是在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上都撒谎惯了,不喜欢说实话。
很多人其实感觉不到这一点。身边人对他的观感,绝大多数都是“性格有点淡、但偶尔也会像同龄人一样活泼的乖小孩,整体来说很好相处”。
只有蓝鸢高中前两年的班主任舒越明,在认识他没几天后就说,他是一个防备心很重、喜欢编故事的同学。
当然,班主任说这话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因为原始语境是蓝鸢自己问了一句,舒老师您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而对方只是再三确认他真想听实话后、确实选择了实话实说。
实际上,舒越明是个很特别、很有意思、也很好的班主任,为蓝鸢本人带来过很多积极影响。但当时的蓝鸢还是为了这个答案小小惊讶了片刻。
但总归,当时剩下两位同伴不在,于是蓝鸢毫不犹豫地花了五十块买下了那个材质普通、但异常漂亮的耳钉……之后就再也没戴过。
原因也很简单,倒不是为了维持那个“蓝鸢和蓝色鸢尾花没有任何关系”的无聊谎话,而是他根本没打耳洞。
会买这个只是因为想到祁心忱喜欢戴单边耳钉,每次见都换不同的款式,既然给很多练习生带了小玩意,那给导师带也是合理的。
但刚出店门,蓝鸢就冷静了下来——祁心忱会戴在身上的装饰都不便宜,这只是一个五十块的廉价制品,指向性还特别强,各种意义上都不适合作为“礼物”。
于是蓝鸢顿了顿,最终将其放进了制服口袋,也没有告诉两位同伴,只说钱用完了。
宁郁寒是个小升初数学都不及格的笨蛋,简旋安不会怀疑他然后重新算账,摄像头当时也没有跟着,所以没人知道他买了一个耳钉,除了祁心忱。
祁心忱也是偶然看见,看见之后的第一反应是问他是不是想去打一个耳洞。
“没有,我对疼痛很敏感,所以不太想去打,”蓝鸢摇了摇头,搪塞道,“只是看见了觉得很漂亮,就买了一个。”
后半句是假话,但前半句是真话,是他前两年去医院做过测评而确认的真话——只是蓝鸢很久都没给人提过。
小学时候和班上同学打闹,大家都是对磕磕碰碰毫不在意、摔倒了能立刻爬起来继续玩的,但蓝鸢那会手臂撞一下桌子就能痛到蹲在地上哭出来再把班主任引过来,所以被阴阳怪气说娇气、矫情、公主病。
后来为了避免连表面朋友都没有,再有磕碰他就忍着表情,不表现出来。再后来转了学,蓝鸢又给自己找了新借口,说自己不太喜欢和任何人有肢体接触,也不喜欢玩各种需要碰撞的项目,比如打球之类的,借此逃掉了很多同学间的打闹,而且最多只会被说冷淡,不会得到太差的风评。
但掩饰却已经成了习惯。比如练舞就经常磕碰,练几个小时后几乎随时都有地方在疼,但如果不注意到他极其偶尔的手抖的话,大概是看不出来的。
毕竟在他的潜意识里,这种事总归会被恶意嘲笑、可能还会成为自己的把柄。
至于为什么要唐突地给祁心忱来这么一句……蓝鸢也说不准自己的心理是想卖个可怜、还是递个弱点。只是祁心忱对这话并没有任何追问,于是他也不知道这人是觉得没必要问、不适合问……还是早就知道。
毕竟祁心忱心思很细很敏锐,知道什么都不奇怪。
平心而论,不算长辈的话,蓝鸢平日里更喜欢和那些单纯的笨蛋打交道,不喜欢敏锐的聪明人,和前者相处很轻松,就算对面没安好心也容易拿捏,和后者则恰恰相反——祁心忱算是他的社交例外。
“确实很漂亮。”而“例外”听了蓝鸢的回答,只弯了弯眼睛笑着说,“我也很喜欢鸢尾花。”
蓝鸢顿了顿,最终没说出“本来想送给你”这句话。
听起来太奇怪了。
至于那个耳钉,则在他反复更换几套制服的过程中,不断从这个口袋转移到那个口袋,蓝鸢出于一种很奇妙的、自己也说不准的心思将它一直带在身上。
直到昨晚,他将其放进了常服外套的口袋里。而此刻,它已然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