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南行,但没有具体目标,献一路上遇到部落都会停下来观察对方的生活方式,研究一二当地植物,走走停停,因而发现这些部落不是在向温暖的南方迁徙,便是在准备迁徙。
气候太冷了,不论是采集还是狩猎能获取的食物都大大减少,必须去更温暖的南方才能养活如今的人口。
献为此陷入沉思,对陶罐道。“汝说合作部落群会迁徙吗?应该不会吧,吾当初修了那么多水利,气候重新变冷也能继续用。而且看到气候变冷,母熊肯定会继续带人修建水利,水利保证收获数量。少种稻,多种黍粟,再加上狩猎巨兽,食物怎么也是够吃的。”
想了想,献补充道:“只要人口增长在这些春秋里没有失控,但合作部落群的部落首领们大多为女人,男人很少,应该不会发生之前那种,一个男部落首领让多个女人在不合适时节怀孕的事。只要还在按传统,只在秋冬生崽,再加上女人们生育只肯保证出生人口比死亡人口多一点点,最好持平,不愿意多生,人口增长速度应该不会失控。”
部落首领多女人少男人倒不是合作部落群针对男人,而是吃同样的食物,脂肪转化率高的女人,存活概率比男人高。
这年头,再没比存活概率高更好的优势,它足以让女人这个性别逐步占据最多的部落首领位置。
而女首领就算想不开,非得在不合适的时节生育,又能生几个?
何况生完还会面对来自合作部落群的惩罚。
最重要的是经过献当初限量供给犯错大人背石头期间肉汤的事,诸部也推开了新世界大门,背石头的犯错之人吃那么饱干嘛?
背石头本就是枯燥且无意义的活动,折磨精神,现在供给的食物少了,精神与身体双重折磨。
女首领的生育热情得何等狂热才能这么豁出去?
“应该不会出大事吧。”献低语着,心口却有些闷闷的。
“就算出事,也应该不会让合作部落群生活不下去。”献道。
那可不是一点两点人,是超过一千个部落,六十万人口,这么多人口就算迁徙,南方也没地方容纳这么多人口。
“吾要回去看看吗?”
想到合作部落群无法抑制的挪用小仓物资问题,献扶额。
真是,她离开就是想增加合作部落群的运行成本,让那些部落首领的空闲时间少点,但气候这么快就变冷,运行成本增加无异于增加生存压力。
献犹豫良久,最终道:“再看吧,合作部落群有十百余的部落,六十余万人口,如此庞然大物若是出问题,涟漪必定影响四方,不论吾在哪都会感觉到。”
贴着海岸线走了半个春秋,献发现向南的海岸线到头了。
海岸线开始折向西,看着向西的海岸,献不由怀疑人生。
自己这就跑到大地的南方尽头了?
不应该呀,这里的气候比淇水还冷,明显还在淇水北方,肯定没到头。
那这到头的陆地是怎么回事?
献思考半日后,决定先向西贴着海岸走走。
越往西,风越小,越需要划桨,走了五日也没发现什么,反倒是胳膊快麻了,献果断回到海岸转弯的地方,上岸。
修补木筏,并耗费四十日收集足够吃三十日的食物、水与猴儿酒,然后试探着继续向南。
向南走虽然不顺风,但顺海流,献在第三日见到一座岛屿。
近海的海上见到陆地是很寻常的事,献没当回事,正常的上岛歇脚,但在上岛后心生一种熟悉的既视感,对陶罐道:“这座岛的形状,不知为何,吾感觉很熟悉,似曾相识....不,不是似曾相识,是似乎听过。”
虽然生在沿海,也从小以鱼获为食,但献这是第一次出海。
原生部落虽然不喜欢她死活长不大,但也没丧心病狂到带着幼崽出海捕鱼,因而献从未出过海。
没出过海不代表就是海洋小白,每天听出海捕鱼归来族人的吹嘘自己在哪捕到了多少鱼,献对原生部落捕鱼的海域也有大概了解。
这座岛的形状很像她的族人曾经提到过的,最北方的海岛,捕鱼时看到这座岛就该知道要返航了,再往北会有海怪、大风与寒流,很容易有去无回。
献一时恍惚。“吾回来了?”
这可真是出乎意料,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还会回到这里,回到那个驱逐她的部落栖息的地方。
要继续走吗?
献沉思良久,对陶罐:“汝觉得吾回去看看如何?至少看一下母沇与屏翳的坟茔,只是已过去百五十春秋,部落迁徙不定,也不知它是否还在原地。”
休息好,献继续出发。
在熟悉的海域航行,危险更低,速度也更快,献很快找到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岛屿,还见到了不少捕鱼的独木舟,但见不到任何熟悉的脸庞。令献恍惚不已,已经过去百五十春秋了,不止部落可能迁徙,自己认识的所有人也都与拂晓一般化作了骨头渣,甚至一柸土。
献试图向遇到的部落打听原生部落的消息,但这个时代的部落并无具体的称呼,多是住在哪就被称之为什么,但一片宜居的土地,往往不会只一两个部落,因此同一个名称往往多个部落使用,便如淇阳部,被称之微淇阳部是因为住在淇水之阳,但住在淇水之阳的部落至少七八个,也都被称为淇阳部。
且这名字还不固定,若部落迁徙搬家,名也会改变。
如此情况下,想要打听某一个至少百五十年没联系的部落,比登天还难。
更令献心中一沉的是,她从渔民的口音中发现一件事:这些人有一部分是北方人,但在这些人的认知里,他们在这一片生活已很久。
在温暖的二十个春秋前是近百个寒冷春秋,那么漫长的岁月里,会没有北方部落南下吗?又有多少北方部落南下?
自己的原生部落,还在吗?
献沉默的加快了划桨速度,几乎将木桨划出残影,上岸后扔下木筏,展开羽翼,寻找着似曾相识的痕迹。
百五十年,这一片土地变化太大了,献没看到任何熟悉的部落,反倒是看到了另一种熟悉的痕迹。
无夷历。
“吾等的无夷历哪来的?祖上传下来的。”
献看着这个部落用来辅助耕作的无夷历,听着对方的回答,陷入困惑,难不成无夷来过这里?还好心传授了这里的人无夷历。
得了吧,无夷要有这份人道精神,如何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献一边寻找故人痕迹,一边打听无夷历,七拼八凑出大概历史。
数十载前,一支流浪部落来到岱山这一片,为了生存,这支部落接受了岱山诸部的要求,打散后三三两两的并入各个部落。
无夷历便是这支部落带来的。
搞清了无夷历的来源,却仍未寻得故人。
献试图通过河流寻部落,却发现河道位置变了,只能通过所有事物中唯一没有变化的山脉形状与角度寻找,脚步最终停在一株橡树下。
橡树不大,从树干直径来判断,岁数在百五十到两百之间。
献缓慢飞起,一寸寸在树干上摸索,寻找着树上的树洞,将手伸进去摸索,或什么都没摸到,或摸索到松树与鸟类囤的坚果,直到树干快到顶的地方,献在树洞里一块扁圆的石头,石头两面都有因岁月而模糊的图案,依稀能辨识一面是云纹,一面是鸟纹,皆充满稚气。
看着石头上被时间风化的图案,再看着橡树周围葳蕤的草木,不见半点人类生活过的痕迹,献潸然泪下。
“原来百五十春秋如此漫长。”
漫长到曾经生活在这里的部落在某一日迁徙后再没回来,漫长到时间风化了一切。
献很快擦干眼泪,用石刀做了木耒。
时间可以风化地面上的一切,地下的却不会轻易风化。
至少,她要确定,自己的原生部落是正常迁徙离开的,还是因为别的原因不见了。
献拿着木耒,闭上眼睛以橡树为中心,向周围移动,最终来到一片区域,拿着木耒往下挖。
挖了十天,挖出无数尸骨,检查尸骨数量以及确定死因后,献确定一件事:自己部落一半概率是正常迁徙。
部落间冲突,杀死敌人会为了不浪费而将敌人的尸体吃掉,骨头掰断吸吮骨髓,吃完后根据心情决定要不要挖个坑将啃不动的骨头扔进去埋了。
挖出来的尸骨都是一具尸骨一个坑位。
但仍不能保证一定是正常迁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