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末,傍晚
雪连着下了几天,到中午才停。魏九安的腿也好了不少,虽然行走还是需要人搀扶,但也不至于依赖行椅。白羽尘还在批折子,不能陪他,他就自己在偏殿看着书。
他的右眼也好多了,没有失明,却如白羽舒所言,不能长时间直视日光了,否则就会流泪,就会难受。
不过好在,除此之外再无旁的不适。
片刻后,白羽尘推开门进来了。
魏九安放下书,笑道:“你这是干嘛去了?弄得这么不利落。”
白羽尘到炭火旁烤了烤手,笑道:“方才回偏殿路上看见谢羌他们打雪仗,羽昼也在,刚扔了我一身雪。”
魏九安直起身子,道:“明泽在不在?”
白羽尘往手心里哈了口气,搓搓手,道:“当然在,羽昼都来了,能不带他?”
魏九安听此,笑着上前道:“咱们也出去玩玩?”
白羽尘想了想,道:“那你等会儿,我让人给你找件厚些的外套,你这病还没好,可别又严重了。”
魏九安摆摆手,道:“一点风寒罢了,不足挂齿。”
白羽尘接过下人呈上来的大氅,给魏九安披上,道:“本来是不足挂齿,谁让它一直拖着,成了祸患。”
魏九安饶是口齿伶俐也说不过他,只得作罢。
白羽尘把他的手握在手心,道:“等再过几日天暖些了,我带你去给宜太妃请个安,她老人家可想你了。”
魏九安有些诧异,道:“宜太妃也知道了?”
白羽尘道:“瞒不住她。宜太妃家世显赫,朝中有不少人都是她的旧相识,你又许久没去看她,她难免不打听。”
魏九安刚想说些什么,白羽尘便拉住他的手腕,把他拽进自己怀里,道:“我听说,你还让安烬瞒着她?”
魏九安看了门口的安烬一眼,安烬立即转移视线,哼起了小曲儿。
白羽尘却道:“瞒不住。这宫里的谁都瞒不住,你就没想过,若是你真的死在刑狱,又该怎么圆那个谎?”
魏九安却道:“从未想过。反正现在满朝文武都知道我是你的人,刑狱再威风,也不过是言行逼供,皮肉之苦而已,忍忍就过去了嘛。”
白羽尘看着他,道:“你倒是想得明白,皮肉之苦不是苦吗?你还以为只有你疼吗?”
白羽尘最听不得他轻视自己,脸上已经有了些许不悦。
魏九安看出了他脸上的不高兴,但此事毕竟也是白羽尘因为自己才不快,他也就没多说,故意憋着气,出了门。
门外,白羽昼、陆明泽和谢羌及几位侍卫正在哄易溟堆雪人。
魏九安看向白羽尘,问道:“阿溟也来了?”
白羽尘道:“羽昼带进来的,说要凑热闹。”
易溟看见了魏九安,立刻跑了过来,一头扎进他怀里,魏九安弯下腰,被他撞得有些踉跄,笑道:“阿溟力气这么大了。”
易溟看着他,扑进他怀里,却看见他胸前未被衣袍遮盖之处有一块疤痕。
易溟皱着眉头,道:“魏哥哥,这是怎么弄的?”
魏九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拢了拢大氅,盖住它,笑道:“兴许是前几日不小心划的。阿溟眼真尖,你白哥哥都看不见。”
易溟嘟囔道:“肯定是白哥哥没看顾好你。”
白羽尘将暖手炉塞到魏九安手里,耸耸肩,道:“谁让你魏哥哥从不让我多管,压根儿不听我的话。”
易溟却道:“不信!”
白羽尘:“……好好好。”
魏九安一手牵着易溟,一手捧着暖手炉,往陆明泽他们堆雪人的地方走,故作阴阳怪气,边走边道:“皇上是天子,能被您记住都是三生有幸,臣哪里敢违皇命?”
易溟:“吵架啦?”
白羽尘叹了口气,低了头,道:“子矜……”
魏九安停下脚步,看向他,还偏要看他不痛快的模样,道:“皇上有何吩咐?”
白羽尘揽住他的腰,将他往自己怀里推了几分,道:“方才……方才是我急了,我给你赔不是,你那般轻贱自己,叫我如何看得下去?只是,若我贵为天子,还要看自己的心上人一直忍让,我自然是不痛快。”
魏九安松开拉着易溟的手,也抱住白羽尘,道:“忍一时罢了,官场就是要耐得住性子。你也真是的,这事儿都过去了,你若是不喜,日后不提了便是。”
白羽尘将头埋在他肩上,道:“宋楠他们早晚要遭报应,我也肯定要让他往刑狱里走一遭,把这些苦楚也都尝个遍。”
魏九安刚要开口,却听易溟轻咳几声,正看着白魏二人。
魏九安立即收回手,也咳了几声掩饰尴尬,道:“走吧,堆雪人去。”
这般说着,但他也不拉着易溟了,原先牵着易溟的那只手现下与白羽尘十指相扣。
易溟:“哼。”
几人玩得高兴,丝毫没注意到白魏二人走来。还是白羽昼发觉孩子丢了,抬头寻找之时,看见了自家皇兄。
白羽昼立即作揖道:“见过皇兄、皇嫂。”
白羽尘快走几步扶起他,笑道:“不必多礼。这几日都没去找你喝酒,等出了正月咱们再聚。”
白羽昼撇撇嘴,道:“自从你和魏大人成亲,把我和锦忻忘得一干二净,前几日锦忻还给我写信,说让我约你办宴呢。”
白羽尘拍了下他的肩,道:“那怎么没来?”
白羽昼嘟囔道:“我来了你又不办,心里只有皇嫂……”
白羽尘:“什么?”
白羽昼拔高音量,道:“臣弟公务繁忙啊!臣弟一心忠于大梁,实在是公事繁多抽不开身啊!”
陆明泽从雪人后探出个脑袋:“啊?咱俩不是前几日刚在王府里钓了鱼吗?”
白羽昼:“你堆你的雪人!”
随后,白羽昼看向魏九安,道:“魏大人近来身子如何?听闻你伤得厉害,我和明泽便没去扰你休养,大人见谅。”
魏九安微微一笑,道:“无妨。今年新春的宴席我没法去,也没见湘王殿下,也是失礼了。”
白羽昼笑道:“我倒是无碍,反正我上封折子就能入宫,随时能看见你。反倒是明泽很想你呢,日日求着要去刑狱看看。”
魏九安心道幸亏没去,要不然看见了自己这一身的伤痛,也不一定会想些什么做些什么了。
白羽昼笑道:“不如,你去陪陪明泽?也算是全了他的心意。”
魏九安也笑道:“正有此意。”说罢,走到雪人后面。
而陆明泽正在雪人后面忙碌,带着棉手套,要将雪人的“脑袋”搓圆一些。
魏九安也起了戏弄他的心思,偷偷团起一个雪球,趁他不注意,扔在了陆明泽身上。
陆明泽感受到雪球砸在他身上微微的一点痛觉,转过头,果然看见魏九安正看着他,笑着。
陆明泽却没精力还手,而是看向魏九安,连雪人也抛之脑后,拉住他的双手,喜道:“九安!”
但他仔细瞧了魏九安几眼,撇了撇嘴,道:“瘦了不少,早听闻刑狱的人一向待人苛刻,他们是不是也对你刻薄?是不是也为难你了?”
魏九安一笑,随后道:“不妨事。反正都过去了,现在羽尘把我接出来复了官职,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陆明泽自然高兴他不为苦难所困,笑道:“好!等开春我带你去驯马!”
魏九安笑容一顿,旋即恢复如常,道:“那恐怕不成了。我已经做不了武将了。若是上马骑射,恐怕容易加深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