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阳五年六月初一,夜半。程榭率心腹直破京梁门,一路踏血出京城,直奔边关璥良城。
顺阳五年六月十四,璥良城沦陷。
顺阳五年六月十六,璥良城更名晟皇城,即程家军军营。
短短一个月不到,天翻地覆。
什么都变了。
程榭向大梁宣战了。
自此,大梁少了一位镇国将军,可后世眼里多了一位勇敢的英雄。
假忠良,是不是真的英雄?
既然翻了脸,白羽尘也不会坐以待毙。其实程榭先撕破脸,比他最初想象的局面要好多了。至少在天下人的眼里,如今是真正的谋反,而不是白羽尘不义。既然如此,伐程也是情理之中。
顺阳五年六月十六,封京城四面城门,只进不出。另,特命侍卫处郑琢领兵驻守城门,年粟随之。
也是名义上的只进不出。实际上,郑琢与魏九安是同僚好友,年粟更不必说。如今守门的都是自己人了,出入的行人也都记录在册,不必担心有贼人入京城了。
只是,京城内的贼人,还需要处理。
不过,在此之前,白羽尘决定先把“虎”调走。
顺阳五年六月二十,摄政王忤逆不敬、目无尊上、玩忽职守、不堪为梁臣,赐鸩酒。
长生殿。夜。
魏九安坐在庭院中看着落花,轻轻晃着摇椅,悠闲地喝了口茶。
老夫人的孝期还没过,他虽不能出宫守孝,但还是穿了一身蓝白相间的素袍,头发半束起来,戴着白玉冠,偶尔有绿叶或落花飘下来,便落在了他身上。
茶水有些凉了,茶香气也淡了许多,没有滋味。
不多时,兰蕴走过来添茶,在他耳畔轻声说了白羽尘的计划。
魏九安点了点头,也低声道:“马车备好了吗?”
兰蕴点头,道:“皇上都给您安排好了。行囊、衣物,还有路上的药品,都备好了。”
魏九安笑道:“他倒是细心。”
兰蕴却有些担忧地看向他,道:“非去不可吗?”
魏九安道:“已经到了这地步,不去也得去。再说了,我一走,羽尘定会料理了宗亲们,到时候我在宫中反而不合适。”
顿了顿,他又笑道:“更何况,我一直想做个领兵打仗的将军啊。”
兰蕴轻叹了声,还是没多说。
不过须臾,长生殿的正门被人用蛮力踹开。
魏九安抬眼看去。只见王含带头大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不少侍卫,看服饰应该都是御前的人,但面生,大抵是眼线。
王含抬手,两个侍卫快步走到魏九安左右两侧。
王含冷眼看向他,道:“魏贼,还不领旨?”
魏九安嗤笑道:“素来传旨都是宦官来做,怎么今日还劳烦王大人一趟?”
王含冷哼一声,道:“你一届将死之人,还有什么争辩的必要?怎么,不敢领旨吗?”
魏九安站起身,道:“封赏的旨意我受得,今日这道诛杀的旨意,我自然也受得,没什么不敢!”
说罢,他撩袍跪下,脊背依旧挺直,不曾低头。
王含又冷哼了一声,将圣旨宣读了一遍。
宣读完毕后,魏九安重重叩首,道:“罪臣魏氏,叩谢皇恩。”
下人将“鸩毒”端了过来。
王含微笑着,递给他,道:“魏大人,请吧。”
魏九安接过,看着杯中无色的液体,犹豫片刻,随后干脆利落地仰头喝了下去。
犹豫,是因为不论那个帝王都会趁此机会杀了他这个权臣。
干脆,是因为信任。
他相信白羽尘,就像是相信自己当年的选择,再一次相信自己的爱人。
王含笑着看他,道:“皇上厌弃了你,你又要死了,怕是再也无缘见皇上一面。所以,魏大人可还有什么话需要我带到御前?”
魏九安刚喝下“毒酒”,还没什么反应,还顾着演戏,道:“能够侍奉在皇上左右,已经是我的福分。我没别的话要说。也希望王大人能够不忘初心,不要忘了天子所在。”
王含嗤笑道:“一个罪臣,也配对我指手画脚?”
说着,他不再理会魏九安,带着侍卫走了,许是要去复命。
魏九安回了殿内,还来不及喝一口茶,便感到喉间一紧,随后,弯腰吐出一口黑血。
兰蕴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颤抖着尽量低声道:“不是假死药吗?怎么会……”
魏九安身上的衣袍被血染红,他用手背拭去唇边的血液,感受着腹中绞痛,却还是挤出一个笑,道:“是药三分毒,更别提它……更别提它本来就是毒酒的代替品……”
他又啐了一口血沫,道:“我的状态不要告诉羽尘,他会……他会难受的……把我做侍卫时的软甲找出来,过些时日假死出京,估计会有用处……”
兰蕴连忙应下,还不等她说话,魏九安便感觉两眼一黑,全身无力,倒了下去。
兰蕴惊叫出声,立刻扶住他,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果然,“断了气”。
兰蕴不禁感叹,这药效可真逼真。
魏九安再醒来时,已经是三日后了。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周围黑漆漆的,许是半夜,还没点灯。
他撑着身子才勉强坐起来,环顾四周,一个人都没看见,倒是听见了外面有说话声,声音模糊,他也分辨不出。
魏九安眯起眼,仔细看了看屋内的陈设布置,才认出这里是圣辰宫。
他喝了假死药后还没恢复,只能踉跄着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外面,银月高悬,他刚推开门,便被门口的侍卫发觉。
领头的侍卫正是郑琢,他见魏九安醒了,一幅见了鬼的模样,持刀的手都有些不稳了。
郑琢身型都有些颤抖,道:“魏魏魏魏大人、这这这这这冤有头头头头债有主,你你你你别找我索命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