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九安站定,知道这是程樕给他挖的坑。
魏九安只莞尔道:“本官秉公办事,自然与反贼的处事方式不同。程二公子,见谅啊。”
说罢,不欲久留,便出了门。
谢羌守在门口,见他出来,拱手道:“主子,大部分程家军已经归降,还有一部分往城外逃着呢,您看怎么处理?”
魏九安道:“全部活捉。不愿意归降的全部诛杀,愿意归降的就一同带回朝廷。”
谢羌颔首,作揖道:“是!”
顺阳六年三月廿九,程榭于璥良城伏诛,年二十八。璥良城最终被禁军攻回,此战史称“璥良大捷”。
战中,摄政王俘敌两千余人,禁军杀敌万余。程榭伏诛,程家军副将被湘王射杀,程樕伏诛。程氏一族流放三千里。
顺阳六年三月三十,邻国南临听闻此事,欲投诚,特派武王世子进京,欲与大梁结为联邦。
就此,战争算是结束了,而年粟所说的好日子,自然是来了。
以后再也不会乱了。
魏九安拿着沾了血的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途中,经过了边关——何竹住的那个村子。
他突然想起来,他之前答应过何竹,等仗打完了,他要去告诉何竹,让何竹也高兴高兴。
魏九安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何竹的家。
那是一个小小的屋子,墙头爬满了爬山虎,砖块有了不少磨损,木门已经有些斑驳。
这就是何竹的家。
魏九安叩了叩门,半晌,里面传来声音:“进来吧。”
魏九安便轻轻推开门,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怔愣了。
只见院子中间摆着一口棺材,何竹一身白衣,跪在棺材前烧纸。
何竹听见他的脚步声,道:“是魏大人吧?”
魏九安点头,道:“是。”
何竹笑了笑,道:“仗打赢了,是吗?”
魏九安依旧点头,道:“是,咱们赢了,以后再也不会打仗,所有人都能活着,都不会乱了。”
何竹还是笑着,对棺材道:“娘,仗打赢了,以后,咱们边关百姓也能吃上白面的馒头了。”
魏九安道:“这是令慈?”
何竹点头,道:“是,我娘也是在冬天没的。”
魏九安叹了口气,道:“今年冬天死的人太多了。”
何竹长出一口气,道:“是啊,魏大人的家慈身体可还康健?”
魏九安道:“我阿娘死了十三年了。”
何竹一怔,随后轻声道:“抱歉。”
魏九安道:“无妨。不过,你也该为以后打算。”
何竹自嘲地道:“我也没有以后了,我的眼睛没有了,不能抄书,什么也做不成,以后就是饿死的命,还想什么将来?”
魏九安委婉地问道:“眼睛……”
何竹道:“治不好了,眼睛不是坏了,是没有了,当时被箭射伤,眼睛留不了了。”
魏九安道:“那你怎么办?”
何竹道:“郎中说,箭矢贯穿了我的眼珠,日后,定然失明了。至于命,大抵也不会太长。”
随后,他幽默地道:“说不定哪天您在京城处理公务的时候,就能接到我地死讯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魏九安觉得这不好笑,所以道:“需要我帮你做些什么吗?你到底是为了大梁才到了如今这般境界,就算没有官职,也该有封赏。”
何竹摇头,道:“罢了,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边关一待带能来个清正廉洁的知府,为民请命。”
随后,又叹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魏九安点点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若是有机会,我一定向皇上进言,帮你实现这个愿望。”
须臾,又道:“我该走了。”
何竹扶着棺木起身,作揖道:“愿我大梁万世昌盛、百代不衰。若能如此,我也不算枉死。”
说罢,何竹微笑,道:“大人慢走。”
魏九安也颔首回礼,道:“告辞。”
魏九安走出来时,又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眼。
小小的院子门紧闭着,他看不见那个烧纸的瞎子了。
这个小小的庭院,装不下别人,也只剩下何竹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