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又想起来,除了燕康帝和白羽尘,大梁的宗室还没有人亲自上阵打过仗呢。
这样看来,他也算是大梁年轻一辈的楷模了。
若说白羽尘的处世之道像燕康帝,那他的行军之道就是燕康帝的真传。
从未指点过的真传。
不过也没事,他很快就不只是湘王了。
白羽昼用着自己并不适应的长枪,又加入了战斗。
禁军不能输给起义军,禁军也不能成为天下的笑柄。
他六神无主了,也没有人专门去攻击他,于是他便不断帮着陷入险境的禁军战士。
起义军也知道了,禁军没有任何一个将士会因为白羽昼负伤而乱了阵脚。
禁军人人都是将军。
直到彻底成了乱战,白羽昼感受到,有一把匕首刺进了他的胸口。
他似乎瞬间不觉得疼了,反而微微一笑,也不误用长枪夺了那人性命。
原来,刀箭刺进心头,是这种感觉。
怪不得……怪不得陆明泽战死了。
不知不觉间,白羽昼浑身都沾上了血。尽管他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旁人的血。
他想他从来没这么狼狈过。
他想的是——“我会死吗?”
死了,能不能唤起禁军的士气?能不能镇压起义军?能不能让此战大捷?
或者,能不能见到陆明泽?
终于,在又一刀捅进他腰间的时候,他倒下了。
也很好啊。
倒下之前,他看见了随之倒下的起义军主力,以及落荒而逃的主将。
原来,筋疲力尽是这种感觉。
他闭着眼,听见了官兵们赶来的声音,甚至还有白锦忻喊他的声音。
悬着的心落了下去,他昏死了过去。
可是,他没有死,却见到了一片白光。
似乎有人引着他往前走,他也很是听话。他觉得,在白光的尽头,有他的陆明泽。
他听见了让他朝思暮想的声音:“湘王殿下?”
他看见了一个人影朝他走来,人影看不清脸,但是他就是能认出,这就是他的明泽。
眼泪一下就忍不住了,白羽昼哭得凄惨,哭喊道:“明泽……”
陆明泽见他一身的血,忙道:“怎么伤这么重?”
白羽昼不再多说,而是紧紧抱住了他,泣不成声。
陆明泽也明显一怔,随后敛了嬉笑之态,也抱住他,道:“羽昼,疼不疼啊?”
白羽昼把脸埋进他颈间,道:“你呢?明泽,你疼不疼啊。”
陆明泽笑道:“不疼啊。你看,我很好的。”
白羽昼哭得声音都嘶哑了,道:“明泽,对不起,我没有给你立碑,对不起,我没有给你买一口像样的棺材,对不起……”
“明泽,对不起……”
陆明泽道:“没事的,羽昼,我无心怪你,是我自己轻敌,是我丢了自己的命,不怪你。”
陆明泽慢慢松开他,给他拭去眼角的泪,笑道:“好啦,湘王殿下,我祝你久居高位、平安顺遂。走吧。”
在半清半醒状态时,白羽昼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你的命途,从今日起的每一天,都不会有我了。羽昼,我想借你的眼睛,也看一看大梁的盛世风景。”
再睁开眼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白羽昼一下子坐起来,大口喘着粗气。
白锦忻听见动静,立刻从屏风后走进来,道:“二哥,可算醒了,你可要吓死我。”
白羽昼看见了摆在床头的一把断刀。
是“望初”刀,它断了,又被白锦忻捡回来,摆好了。
白羽昼看见那把刀,只一瞬,便哭得不能自已。
白锦忻愣了一下,随后坐到他床边,道:“二哥,怎么了?”
白羽昼的袖子遮在眼睛处,只渗出泪水。
白羽昼边哭边道:“锦忻,我想明泽了。”
白锦忻垂下眼帘,道:“陆统领已经为国捐躯,去世一年了。”
白羽昼道:“锦忻,你知道吗,在山崖那边,当时的情形和明泽死前的那场血战很像,若是我当时死在那儿,兴许就能见到明泽了……”
白锦忻温言道:“我听将士们说了。二哥,好生歇息吧。至于陆统领,他尸骨未寒,肯定不愿看见你悲痛欲绝。”
白羽昼抬眼,眼睛哭得猩红,道:“禁军死伤多少人?”
白锦忻道:“死伤只有前期被埋伏时的那些骑兵,禁军整体素质比起义军强了一大截,损失只在措不及防。待会儿我让部下把战报送来,你签上名,就可以上报给皇兄了。”
正在这时,门口进来一位太监。
白羽昼疑惑地道:“这是干嘛?”
白锦忻也不知道。
太监笑了笑,道:“奴才是来宣圣旨的。”
随后正色道:“湘王接旨——”
白羽昼刚要跪,太监便道:“殿下坐着就行,皇上说您不用跪。”
白羽昼只好又坐了回去。
太监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祖次子白羽昼,军功加身、舍生入死、视死如归,今加封为骠骑大将军,以正英名。钦此——”
白羽昼双手接过圣旨,道:“多谢圣恩,臣弟定不负所望,早日歼灭起义军。”
白羽昼又道:“皇兄最近怎么样?”
太监又笑了,道:“皇上他一如往常。只是……魏大人觉得这次的疫病有些蹊跷,正在陪皇上查案。”
白羽昼指了指断刀,道:“疫病之事,我没什么想法。对了,还烦请公公把这把断刀交给皇兄,就说让皇兄先替我收着,等我回京城之后再给我。”
太监颔首,带着刀出去了。
白锦忻看了眼郁郁寡欢的白羽昼,叹气道:“二哥,且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