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城。这地方魏九安听过,不光是听过,而且是刚刚听过,禁军打进南临后,攻下的第一座城就是殇城。
魏九安笑道:“那真是太妙了,正好禁军攻下殇城,再过几日,您也能回京郊了。”
大娘笑道:“那自然是好,等战乱过去,我带着我的孙儿一块儿回去。”
顺阳七年正月十四,南临军队突然向殇城进攻,大有要收复失地的意思。
当天,魏九安立刻下令死守殇城。
简仲收到军令后,百思不得其解,不太理解魏九安为何还要冒着风险去守殇城。
当晚,简仲简伯带着禁军大部分兵力埋伏在殇城的城墙上。
魏九安和白羽昼则带着另一批禁军盯着营长周围,以防有人突袭。
殇城城墙上埋伏着的简仲:“哥,明儿是元宵节了吧?”
简伯有些冷,但还是闭着眼道:“嗯,是。”
简仲笑嘻嘻的,笑道:“那明天会不会下雪啊?”
简伯:“……先关注战局。”
简仲:“哦……”
不多时,城里传来一阵尖叫声。
简仲立刻循声望去,看见殇城内火光燃起——
南临军队顺着一侧暂时没有人前往驻守的城墙处进去了。
简伯大骂一声,道:“那边是谁在守?!”
一个小兵哆哆嗦嗦地道:“是百夫长。”
“他人呢?!”
“冻死了。”
“……”
“顺着城墙进去!转移百姓,血战!”
“是!”
简仲和一部分禁军将城内的百姓转移出来,首先是老弱妇孺,其次便是强壮的男子。
简伯则带兵在城里厮杀。
城内已经乱的不成样,那批南临军似乎压根不是奔着收复失地,而是毁了殇城。
他们一进来便烧了房屋,挨家挨户的,能杀就杀,若有屠夫壮汉杀不了的,便挑断手脚,扔进火堆。
南临军也听见了简伯一行人赶来的马蹄声和刀剑声,立刻调转方向,朝简伯等人袭来。
简伯立刻拔刀出鞘,准备迎战。
南临军的铠甲落后,小兵卒的铠甲一般没什么抵抗力,一捅就破。
简伯一刀下去,割下一人头颅,随后,清晰的看见城里的惨状,满眼怒火与泪水交缠,化为无尽的恨意,提刀向南临兵士冲去。
好几个兵士都看见了他,凭他的玄甲,便猜出他是个不简单的兵。一个个都抢着想要头功,朝简伯杀来。
南临兵,真是可笑。一提到奖赏便斗志昂扬,一提到护国守城,便一个个溃不成军。
这也是南临致命的弱点。
很快,传来刀剑碰撞声。
这一下,简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简伯实在不想如此不堪,但一想到火堆里的尸体,有从大梁迁来的中原人,也有南临人,那群人连自己国民都杀啊。
他看见,倒在血滩里的老人孩童。
那个孩子还朝他招手,像是要他来救。
要他们救的岂止是人,还有殇城。
简伯来救他们了。
简伯推开迎面撞来的长枪,骂道:“庸兵小贼!不顾他己,人人当诛!”
随后,一刀刺进他的腹部。
也在同时,一刀捅进简伯的后背。
简伯的瞳孔骤然放大,蓦地有些惊恐。
他若是现在就死了,还怎么救殇城啊。
简伯的手上顿时来了力气,一记回刀,割了鼠辈的喉咙。
当真是庸兵小贼。
简伯的口中涌出鲜血,但他似乎感受不到了,仰天大笑,道:“鼠辈!”
也正是此时,好几柄刀同时捅进他的腰腹与胸膛。
简伯还笑着,不知在笑什么,但也没误舞刀杀敌。
这时候,一杆长枪.刺.进.了他的大腿和膝盖骨,简伯顿感双腿无力,被刺的右腿跪了下去,单膝跪地。
简伯的眼前渐渐被血模糊了,但还痴痴地笑着,道:“西边啊,是我的家。”
“是我的大梁啊。”
“是我与万万人的大梁啊。”
他顿时又有了些许气力,一挽手臂,抡起刀向周边击去,他也不在意能杀几个人了,他已经尽力了。
这已经是他杀的人最多的一晚了。
他怒吼着:“鼠辈!何有颜面毁我大梁!”
他咆哮着:“小贼!何有胆识叛我大梁啊……”
他大笑着:“大梁!于我此刀而始,即兴了!”
“鼠辈狗贼,皆死于此!”
他的血债不算什么,大梁的万世太平,才是最最要紧的。
双拳难敌四手,他最终败下阵来,双膝下跪,朝着西边。
简伯笑道:“大梁的盛世,有我一份力。”
他似乎看见了东方升起的晨光,照在他后背上,没有触感和气味,但就是叫他心安。因为这也是照耀着大梁的太阳。
“我这个小卒,这条路就走到这儿啦。”
“我为国而死啊,我可是这天底下最幸福的兵。”
他感到肩头有些凉,随后是后背。他倒下去了。
那点冰凉,似乎是下雪了。
顺阳七年正月十五,殇城被禁军夺回,简伯所带领的兵士伤亡严重,简伯血战至战死,赐十亩良田。
简仲找到简伯的遗体时,简伯已经被伤的血肉模糊不清了。
那场小雪到底是没阻挡住火光。
简仲给简伯换上了自己的冬衣。
简伯虽然被火烧了,但身上一点也不烫,反倒凉极了。
直到正月十五的太阳和小雪都快落下了,简仲启唇,道:“哥哥,殇城守下来了。那个送饺子的大娘的孙儿死了。”
“你也死了。”
“哥哥,元宵节快乐。”
他亲手埋葬了他面目全非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