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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合院门口蹲着两座身残体废的破石狮子,一只被削了半个头,一只断了俩腿,不知道还镇不镇得住邪祟,再加上这从头到脚花里胡哨的小广告——
全是江冉冉的手笔。
这姑娘是几个月前才带着奶奶一起搬到这的,新鲜出炉的本科毕业生,励志要做个响应国家号召的新时代好青年,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图文打印破烂回收家具维修甜点定制家政保洁,主打一个赚遍三百六十行的钱。
于是,为了谋求那点可怜的知名度,她利用自己设计专业生的本事亲手给自己设计了十几个版本的小广告——
个个闪耀夺目,视觉冲击力能把人瞳孔震碎,隔三岔五挑个夜深人静的好时候,把小广告贴满院门口那两座石狮子的身体:
“高价回收破烂,进院详谈。”
“海报设计,图文打印,进院详谈。”
“家具上门维修,厕所管道疏通,进院详谈。”
……
这破院里只有两户,一楼的宸夙和乔治,楼上的江冉冉和她那个顾奶奶。
于是三天两头就有人敲开宸夙家门,要么托进来成箱成网的破烂,要么扛进来一台缺角少腿的桌子,要么问疏通厕所管道多少钱,要么打听一个寿桃蛋糕什么定价……
这么嚯嚯几个月了,眼见宸夙和江冉冉这俩人互相越看越不顺眼,一个无语至极,一个认错不改——
为了不把事情闹大,乔治干脆自觉当起了和事佬,本着一人受罪造福两家的伟大奉献精神吃里爬外,白天谨遵宸夙圣谕把院门外的小广告全部刮掉,夜里又偷偷陪江冉冉出门,再把十几张小广告重新贴出来。
谁叫这年头毕业即失业,撞破头也难找到一份好工作,像江冉冉这样刚毕业不久,就能靠干杂活自食其力、每月还算有个稳定收入的,已经算应届毕业生里的人上人了。
前天上午,她刚去了一家声誉还算不错的设计公司面试。
HR:“作品拿过国奖吗?”
江冉冉:“……没有。”
HR:“省奖呢?”
江冉冉:“……也没有。”
HR:“那你拿过什么奖?”
江冉冉:“学院里自己举办的服装设计比赛,参与奖。”
HR:“……”
昨天上午,她又去了一家待遇还算可观的传媒公司面试。
HR:“请阐述一下你对平面广告设计的理解。”
江冉冉:“要,要有……创意!”
HR:“分享一个你参与过的设计案例,并说一下你在团队里的贡献。”
江冉冉:“嗯……规模化传……营,营销算吗?”
HR:“什么?”
江冉冉:“就……贴小广告,自己……设计的那种……”
HR:“……”
几个月南墙撞下来,江冉冉不服得要命,心说这都什么破公司,面个设计岗连自己作品集都不翻翻,一天到晚净问点这有的没的,有个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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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正阴,外面霜寒雾冷。
乔治正蹲在院门外石狮子墩旁边刺啦刺啦刮小广告,半晌,终于看见那胖太太翘着小拇指数着一叠零钱走出院门,他才终于如释重负地长吁口气。
冷不丁一个巴掌从背后拍过来,乔治吓得一哆嗦,往后抬头,见江冉冉斜倚着石狮子杵在他后面,两手抱胸,正眯着眼往西坊巷巷头那边望。
“小哥儿,问你个事呗。”
江冉冉说着,拖鞋鞋头踢了下乔治胶鞋鞋跟,“你家那个姓宸的看着还没你大,他真会捉妖啊?”
“那当然了!”
乔治把刮刀往肥皂水盆里一撂,站起来一脸自得笑着说,“我跟了他二十几年,来请他捉妖的人前前后后有上百个,他一次也没失过手,而且利索得很,人到妖除。”
“二……二十几年?”江冉冉一听觉得不对劲,“他今年多大了?几岁开始捉妖的?”
乔治瞬间傻眼愣住,心说坏了,不小心把老宸秘密给说漏嘴了。
“唉,行吧行吧,看在以后咱还要长长久久做邻居的份上,我就实话跟你说吧,你回来别让老宸知道是我说的就行。”
乔治两手往围裙兜里一揣,坦言说,“老宸吧,他……他跟咱不一样,他不是普通人。”
江冉冉微微歪头,“那他什么人啊?妖?神?难不成是鬼啊?”
“都不是,但具体的我真没法跟你说。”乔治囧着脸闪烁其词,“你就知道他非神非妖,也不是我们这样的普通人类,就行了。”
“我早上见有人来找他,他今天夜里又打算去哪捉妖啊?”
“望湖嘉园,咋了?”
乔治正抠着手套上粘的湿纸屑,突然一个激灵看向江冉冉,“江小姐,你不会是想……去看老宸捉妖吧?”
“昂!”
江冉冉抬腿一脚踩到石狮子墩上,贼兮兮地翘起唇角,“不然呢?非神非妖非人,我倒要亲眼看看,这姓宸的什么来头。”
她昂首挺胸,嚣张的气焰竟压得乔治无言以对。
“……呃,姑奶奶。”乔治咽了咽,歪头凑近她喃喃道:
“您可千万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