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卷走赔偿款放弃治疗是人祸,谁能想到作为丈夫他能抛妻弃女?”
“至于栖迟被遗弃送到孤儿院,你也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去领养她了。对栖迟来说,忘记过去,平安长大,就是最大的幸事,是你救了栖迟。”
曲聆韵的眼珠凝滞不动,喃喃自语:“究竟是我救了栖迟,还是栖迟救了我?”
苇妘冰冷的死亡证明和栖迟支离破碎的童年是曲聆韵的致命伤,她不确认血肉模糊的伤口是否有痊愈的可能,但她早就决定,抛弃所有作为曲聆韵的欲望,将照顾栖迟作为人生唯一的、仅有的希望。
可在照顾栖迟的十二年里,她以为不会再拥有的人的感情,因栖迟再度苏醒。
栖迟长得比她还高,漂亮得让所有见过的人都移不开眼。
当初那个连饭都吃不饱,被她牵着手从孤儿院领回家的孩子,已经成长到足以进入人生的竞技场,并让观众疯狂下注喝彩的程度了。
那孩子高挑绮美,明眸善睐,自信坚定,光彩夺目。
无论放在哪里,都不会输。
曲聆韵缓慢抬起眼眸,眸底的坚冰如遇春风渐渐消融:“栖迟没有我,依旧会很出色,她生来就要成为最好的。可我没有栖迟的话……”
只怕早就撑不下去,选择随苇妘而去了。
……
影片结束,开始滚动播放片尾字幕,其中导演霍弄影、主演曲聆韵格外显眼。
霍栖迟自信满满走向讲台,双瞳明亮,风姿隽爽,第一句话便震惊全场。
“大多数人认为这部影片成功在导演和主演的相得益彰,但在我看来,《小径深处》的动人,有七成甚至更多都归功于演员人戏合一的表演。”
台下有人震惊道:“那你觉得霍导在其中的作用是?”
霍栖迟:“选了一个好主角。其它方面固然可圈可点,但算不上尽善尽美。”
教授嘴角一抽,拼命压制即将喷出的笑意,她是霍弄影的大学同学,后来留校任教,现在听老同学的女儿这么评价,心中充满损友才能有的愉悦感。
岑溪无奈道:“栖迟什么都好,就是那张嘴,真是不给人留面子。”
花朝颜捂嘴闷笑:“在霍小小眼里,全世界只有她自己没有缺点,其余人,就连她妈都不行。”
柯尔若默默道:“往好处想,至少她愿意承认曲仙的优秀。”
霍栖迟在台上俨然进入忘我状态,侃侃而谈道:“首先明确一点,对于表演,我更欣赏特质大于演技的类型,或者说是天赋型演员,西方比如于佩尔,东方比如金敏喜,这是我的个人偏好,我之后的所有分析都基于此前提展开。”
“《小径深处》是曲聆韵的第一部戏,她非科班出身,没有经验,对于新人演员来说,能真挚努力地呈现角色,就足够动人。但是她的表达方式、表现技巧、呈现出来的表演状态以及传达的艺术人格,非常精确完整,又非常松弛自然,引人入胜,不落窠臼。”
“‘锁烟’这个角色难度很大,她是被封建家庭束缚的富家小姐,在一群阉鸡似的男子中超然出尘得像仙鹤。她有反抗的念头,但不知如何反抗。她接受了一点儿新思想,但又不那么新,却足以激起她火炽的热情,激起她愿做一次困兽之斗的野心。她在新婚之夜弑夫、纵火、夜逃、野泳……这时,‘仙’完成了向‘魔’的蜕变,整部戏达到了高潮。”
“但更精彩的地方是,她被家人找到,被质问为何杀人放火逃跑时,她微笑着说‘我不是人’,眼神里既有被命运反复折磨的空洞、绝望,又有对命运的蔑视、控诉。这一处眼技,以及她被送入监狱的一串长镜头,堪称近二十年最精彩的演技片段之一。”
“谈到这里,其实有一个很多人都没意识到的问题,那就是在此之前,曲聆韵还在演,她处于表演状态。入狱之后,她才真正达到人戏合一的状态。”
“这一点,我敢说我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发觉的人,”霍栖迟不自觉带上炫耀矜傲之色,“因为只有和真实的她在日常生活中长期相处的人,也就是我,才能发觉。”
花朝颜第无数次攥紧拳头:“我以为我已经适应死装死装的霍小小了,但她今天还是突破了我的底线。”
柯尔若羡慕得眼睛都红了:“有曲仙做姨姨了不起啊?当众彰显家属特权?”
就连素来沉着稳重的岑溪都咬紧牙关:“栖迟太飘了,这么拉仇恨不怕我们推翻她?”
导演系学委默默接了一句:“可是她是班长、年级长、学生会长、校长助理组组长、你们寝的寝室长,从中央到地方,权力抓得死死的。”
“可恶!”三人异口同声。
台下有男生偷笑:“说的不对吧,最了解曲仙的还得是霍导,女儿哪有枕边人了解……”
啪!
霍栖迟一拍桌子,原本嘈杂的教室瞬间鸦雀无声,说话的男生更是吓得汗毛倒竖。
“你懂还是我懂?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她的面部线条本就锋利,此时大概相由心生,一双浅灰色瞳孔敛成薄薄一隙,阴冷高傲,愈发像凶相毕露的野兽。
“我才是这世上和她最亲近,最了解她的人。”她斜斜盯着那男生,眼珠动也不动,颇有野兽捕猎前观察猎物之感,直把人盯得心底生寒。
“对,对不起,我乱说的。”男生根本不敢与她对视,慌忙道歉后缩了头。
霍栖迟笑了,浅灰的眸倏尔锁定教室最后抱着相机准备偷跑的狗仔,鹰视狼顾,有着极致危险的轮廓。
“至于你,是主动把相机交给我,还是我自己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