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思笑着摇摇头,没有执意再走,玉挽晴虽然是长辈,但性子大方爽利,毫不掩藏,从小虽然挨了她很多打,但自幼没有双亲陪伴的他,已经把玉挽晴当做了半个母亲,他自诩游戏人间,看透繁华,也终究还是做不到真正的脱离红尘之外。
玉清思被玉挽晴按在朝澜谷,无聊透顶,便只能找点有意思的事情打发,还好现在不止他一个人在此处憋得难受。
“按时吃药,你的身体才能好转。”玉清思每天都会守着月子书喝药,比自己的修行还要用心,只因为月子书怕吃苦药,每每吃药之时就想方设法倒掉,昨日是装睡,前日是要吃糖,玉清思很想看看她今天又是什么新的说辞。
“清思,你知道吗,我现在最重要的是静心,这药太难闻了,我内燥心烦,病是好不了的。”月子书还没喝一口,单单闻着药的味道就开始恶心反胃了。
“嗯,喝完我带你去湖边走走。”玉清思故意按捺住笑意,一脸颇通情理的样子,但月子书早就咬牙切齿了,湖边散步算什么,最近他俩天天都在谷里转悠,好玩的地方玉清思都带她去遍了,也完全没感觉对苦药有什么缓冲作用。
对于玉清思的尽心尽力,月子书十分苦恼,只因玉清思还拉着她一起打坐,静心养气,而这些本也是月子书之前跟着师父修行时最讨厌的,现在多年不打坐,重新开始学,别提多烦了。
“清思,我真的不想再坐了,咱歇会吧。”月子书晃着脑袋苦哈哈地朝玉清思喊道,而那边的玉清思呢,即便是坐了两个时辰依旧岿然不动,不仅不见疲态还更见容光焕发,被月子书吵着,还能眼皮子都不抬地慢悠悠回复:“不行,你的气息还十分不稳,不到时候。”
“那是累的,我的腰都快塌了!”月子书抱怨,也不待玉清思的同意,便跳下床跑了出去,现在她身体好了许多,已经能跑能跳了,玉清思听着她灵巧的步子,虽然闭着眼睛没有泄露笑意,但嘴角分明微微翘起。
重阳之后的朝澜谷清晨早就开始染上轻霜,那火红的枫叶爬上山坡,便如涅槃的凤凰一般,耀眼夺目。今日月子书早早就去拾捡了些枫叶,又采集了竹叶上的清露,融合了金秋的稻谷,煮上一壶霜叶红埋在院落中那棵老枫树下,在这里修养了这些时日,她每天都会泡酒,但大家从未见她启过,也不知要在枫树下埋多久,难道月子书还打算一直住在这里?
玉清思打坐结束之时,已经到了夕阳时分,轻轻推门却看到月子书坐在他门口的阶梯上,旁边还放着两坛酒,只是人无精打采,几乎昏昏欲睡,看样子已经等了许久。玉清思蹲在旁边看了半晌,月子书都没有清醒的迹象,只得掏掏袖口,旁人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却看到不过是一只老蝉。
“啊!”月子书跳了起来,摔倒了鹅卵石路上,玉清思却哈哈大笑,被月子书骂道:“玉清思,你好好的道不修,竟然心有旁骛,搞这些恶作剧。”
“你怎么知道我是方才在屋里翻窗出去抓的?”玉清思闲散随意地坐在门口,也摊着手问她。
“本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月子书心有余悸,知自己最怕蛇虫鼠蚁,还在袖子里藏虫子,玉清思这厮老喜欢捉弄人,亏得还带了好酒给他,“给你的谢礼,不识好歹,我走了!”
见月子书有些愠色,玉清思连忙起身将她拉回来赔罪,可月子书太过轻盈,只不过轻轻一个动作,她就险些栽倒,鹅卵石又是极滑的,最终还是跌坐在了玉清思的怀里。两人之前肢体接触都是紧急时刻为了救命,如此平平常常的一个意外,倒是更加罕见,月子书有些尴尬,玉清思脸色也不再从容。
“这落枫成霜是师父自创的一味酒,最适合秋色正浓的黄昏饮用,听说你没有什么喜爱之物,只是经常独自饮酒,就给你酿了一点,埋在落枫院的那棵老枫树下,你以后回来,可以自己去取。”月子书爬起来,坐到另一边,看着玉清思笑意依然,此刻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便是饮酒时。
“落霞映着枫叶,人间还能有比这更美的盛景吗?”月子书随意将手撑在身后,身体是从未有过的舒闲自在,抬头望着远处山顶蔓延的枫叶,吐露感叹。
“这是给我的?”玉清思虽早就猜到了,但此刻还是问出了这么一句废话。
“当然,我又不喝酒的。”月子书微微翻了个白眼,又十分恶趣味地问了一句,“你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呵,”玉清思嗤笑一声,他是个道士,从不近女色,况且就算要害羞,也应该是女孩子害羞吧,便也朝月子书翻了个白眼,回道:“我都二十好几了,能为这点小事害羞吗?”
“二十好几?我还一直以为你才十七八呢,玉道长驻颜有方啊,教教我?”月子书这倒是真话,玉清思确实看起来年级轻轻,哪里像是二十好几呢。
“多喝酒。”玉清思狡黠的眼睛泛着微光,在落日余晖下微微带着琥珀色,好似真的是个小狐狸似的,那小小的梨涡清朗疏狂,在朝澜谷的山风下,道袍上的绶带微微飘摇。
月子书看着眼前逍遥的男子,心中不知为何涌出了些羡慕,情不自禁说出了口:“真羡慕你,潇洒如风,自由来去,不受任何羁绊。”
玉清思轻笑,并未认可她的话,萧然叹道:“若是真的不受羁绊,我还会在这里吗?”不说别的,玉挽晴让他留下,他就走不了,哪有人真的能做到自由随风呢?
“但是绊住你的东西,不会伤害你不是吗?”月子书温和的笑意看着远处的夕阳,却带着空寂的孤独,与玉清思不同,她所受困的噩梦,让她深陷痛苦。
“要不要试试喝一口?”玉清思也不知如何开解,月子书所经历的那些,确实已经超出了常人所历经的一生,自己不是她,又怎能轻描淡写地劝慰?
月子书有些犹豫,但看着玉清思一口一口满足的表情,还是掀开了盖子,也给自己灌了一口。咚,酒壶掉在地上还滚了滚,清冽的酒就这么顺着瓶口流出来,玉清思及时拦住捡起了酒瓶,无奈却又不可思议地挑眉道:“怎么才喝一口就醉了?”不过这酒是有些烈了,看着月子书紧皱的眉头,玉清思从袖中拿出醒酒丸,一下全塞进她嘴里。
“师父。”月子书靠在玉清思的肩上,许是那浅紫色的道袍让她有些熟悉,竟然迷迷糊糊中喊出了师父两个字。
“既然那么想你师父,当初为何要一脚踏进来?”玉清思喃喃问道,望向天边那如云似雾般深远的眼眸缓缓低头看向近在咫尺的素颜,一只手被月子书拉着袖子动不了,另一只手却还拿着酒壶,不到半个时辰,酒喝完了,夕阳也完全沉下去。酒壶碰撞出清脆的瓷瓦声响起,晚钟悠悠,松间清风悄然过境,没有惊醒任何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