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出去的出去,该收拾的收拾,刚才还人声鼎沸的大门口霎时间冷清起来,只有五脏破裂的“土豆”还躺在原地,鲜血吐了一地,还剩下最后一点微弱气息。
凉酒轻轻走到“土豆”身边,伸手,轻轻碰了砰“土豆”的脸。
“土豆”缓缓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双眼无神,望向天空。
凉酒皱着眉,想要帮他合上眼,可是他那双眼皮好像拿浆糊粘住一样,不甘地尽力散发着最后的光芒。
凉酒觉得后背上越来越沉,仿佛有一块大石头压在后背上,让他直不起腰来,昆仑崖向来厌弃“见死不救”,无论是“见临死而不救”,还是“见已死而不救”,他不自觉地将手指动了动,一股子热流在他之间环绕,而后顺着他的手指,钻进“土豆”的脸庞。
“土豆”的眼睛里传来一股温热,那温热一点一点涌出,波光粼粼的,像是含了一颗珍珠。
凉酒不停叹气,手上力度加重,从本来的几个手指,变成一个手掌,又从一个手掌,变成两个手掌一起。
泪一滴一滴从“土豆”的眼角滑下。
凉酒虚弱道:“现在你应该能说话了吧,好歹让我知道我救的人叫什么名字啊。”
“土豆”哽咽道:“我叫......蒲果。”
凉酒嘿嘿一笑,答:“记住了,果脯。”
蒲果笑出一口浸了血的大牙,哑声道:“你记住我是甜的就可以了,您贵姓?”
凉酒顿了一下,翘嘴角笑道:“免贵姓梁。”
他确实姓梁。
蒲果问:“可有仙号?”
凉酒本想说“龙井,可就在最后一刻,他停住了,闭眼思索片刻,低声答:“不用记仙号,记本名就好。”
蒲果:“本名是.....”
凉酒答:“梁九斋。”
凉酒已经多少年没有用过这个名字了,这么乍然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习惯了。
救人救了半天,他自己也体力不支,只好从怀里掏出个玩意来,放到蒲果心口,然后自己收势起身,背过身去。
他低低道:“这东西拿着,以后遇到困难去昆仑崖岱岳亭找我,有缘再见。”
他起身疾步而去,跑得堪称惊慌。
蒲果远远望着他的背影,从心口将一枚小铃铛抓起,举在眼前看了又看,越看越喜欢,放进最内层的口袋里,贴身藏着。
“大恩难忘,来日必报。”
凉酒跑得太快,还没到屋门口先跟人砰了个对撞,摔得四仰八叉,对面人重复着:“对不起,我内急!”将凉酒扶了起来,然后一溜烟跑了。
又是内急,可凉酒现在顾不上管别人,踉踉跄跄跑几步,全是照着住处去的。
但是他跑不动了。
这可是救了一个人的性命,他要耗费多大的力气,不是一般人能想象到的,他知道这么做肯定要耽误接下来的事情,可是人就奄奄一息躺在他面前,他做不到放任人家断气。
他难受地直喘气,靠在一边不动弹了。
人总有这样想把自己掰成八瓣用的时候,他想让一瓣偷听暮瑟和雷英,他想让一瓣去找鹤鸣,他想让一瓣去去劝吾路......他还想留一瓣在这喘气。
凉酒歇在原地,心急如焚,外表平静。
正在这时,从不远处跑来一群少年,大抵是暮色堂小一辈的弟子,为首一位身着白衣,腰悬佩剑,清新俊逸,颇为灵秀。
有少年巴结为首那人:“吾路,堂主让你主查中毒一事,是不是要让你进堂了?将来你要是成为暮色堂正式的修士,可别忘了哥几个都是跟你一起出过力气的。”
吾路扬了扬嘴角,随意道:“必然记得。”
还有人积极问道:“我们先查哪?”
吾路停下了脚步,远远望了一眼凉酒,转转眼珠道:“你们先回去,又事叫你们。”
几个少年闻听此言,面面相觑,但还是小心翼翼道:“那我们,先走了?”
吾路应答一句:“嗯。”
少年们纷纷拐弯,三三两两向着不同的方向离去了。
凉酒静静等着吾路过来,可吾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在静静看他,没过一会儿,吾路忽然抱拳拱手,深鞠一躬,紧接着便转身,意欲离开。
凉酒掏出了扇子,“唰”一声甩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