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不愧共事过的,真是反应都一模一样。俞溪暗自惊叹,长叹一口:“是啊。他还想着我能不能今日就跟着一块儿走。”
眼见那姚锦近日来宝贝得不得了的玉盘“砰”一声落在桌子上,俞溪赶忙扣着盘子边把玉盘一点点拽出来。
你可千万不能碎了,不若等你主人气消了倒霉的还是我。翻来覆去地检查一番发觉毫无损害后俞溪长出一口气——真好。
“孔荞好歹也算个远近闻名的君子,怎么为人处世如此上不得台面。”姚锦手中的盘子没了又随手抓了把扇子捏在手心,止不住地来回踱步。
“旁的都不说了,他脑子里到底想的什么?你堂堂一个正儿八经的老板,怎么能跟着他到玉州去?生意不做了?枕风不管了?这简直是——”
姚锦给自己气了个好歹,俞溪忙给人顺毛顺气。
大概这是世家大族的通病。俞溪回忆了下孔荞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模样,才惊觉他第一次来枕风时可还是翩翩公子,大有三顾茅庐之势。
今日他确实是无比满意,只是也仅此而已。
手艺再怎么好,心再怎么诚,都是达成目的的工具罢了。
他要一份完美无缺的寿礼,就能跑遍整个玉州叫所有还没断气的工匠爬起来干事儿。他要一个与扇屏熟悉的匠人,就能半是压迫半是请的叫俞溪进玉州府。
“消消气,咱不是也得了好处?”
直接跟着孔家的马车走,那俞溪必然是不能答应的。先不谈这个所谓的名目很是奇怪,单单说枕风坊,俞溪就不可能这样离开。
“我得抽一批人和我一块去玉州府。”
烛火摇曳,姚锦睫毛投下的阴影与这张脸分离:“你不觉得太急了吗?”
姚家做布料生意的,这么多年也只是在丰雨镇根基稳固声望颇高,放在玉州倒也不差。
“若你这般要去玉州府,我可护不住你了。”
丰雨镇内她还能替俞溪左右周旋,哪怕是钟壤死了也能变成“不见了”。甚至监镇府,也未必能从姚锦手底下捞走一个人。
可到了玉州,这么好的一块护身符可就鞭长莫及了。
“你瞧你这傻兮兮的样子。”姚锦食指按在俞溪眉心,俞溪眨眨眼抱着姚锦的腰径直躺下。
“我难道一辈子都靠着小姚姐软饭硬吃不成。”这话其实是说笑,姚锦却格外认真。
“俞溪,你的身上没有捆着无法完成就要死去的任务,根本没有必要这么急躁。我不是不信任你的能力,只是何必在这种时候争这一口气呢?”
姚锦言语中的怒气被掩去不少,语调逐渐柔和下来劝导。
闻言,俞溪坐直身子,指着手中名贵的紫檀杯:“姚家如这紫檀杯,本就算不上低贱之物。孔颍义从不主动抬举孔家又如何,凭着一个‘孔’字,能有多少人冲上前就为了露个脸。”
左右看了一整圈,俞溪似是依旧没有找到趁手之物,突兀地露出一个笑。
在姚锦的眉头皱的愈来愈深的时候,俞溪急忙指了指窗外:“俞家就像地上冒出来的野草,可能会枯死在深秋,冻死在寒冬。只是春日又有无数个‘俞’家冒出来。想出挑必然是要铤而走险的。”
姚锦沉默着。
她想说俞溪本不必如此辛苦,想说我们可以放稳步子往前,却也知道俞溪能活到现在就靠一个“偏”和“敢”。
罢了,何必拿自己那一套去圈住她呢。
“这一次去也没有什么大危险。你想想,孔老爷子不管看没看上这扇屏,总归是在世家大族前露了脸。运气好点可是能直接到州府呢!”俞溪的眼睛很亮,说到这儿停顿了下,“运气差点,大不了打道回府嘛。”
“好。”姚锦摸了摸俞溪的头发,眼底情绪晦涩不明。
*
剪灭烛心的一刹那,俞溪盯着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的桌面,一线灵光一闪而过。
她好像忘了件事儿,比如说自己老老实实租个院子搬出去。
想是这么想,走到床边俞溪就把自己说服了。在姚锦没把自己轰出去之前,就不考虑这个事儿了。
叩——叩——
叩击木头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犹如晨时第一声清脆的鸟啼。俞溪拢了拢衣衫,慢吞吞地走到窗边怀着虔诚的心打开窗。
虽然看起来傻兮兮的,但时不时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准时准点来到,应当不会有人不好奇这次他会束怎样的发,穿哪身衣。
停留在容晟肩头的鸟儿被惊走,一身黑衣的容晟快要融到黑夜中。青丝半束未束,叫夜风吹的有些凌乱。
分明没有下雨,他的身上却显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