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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钗头凤第五·觐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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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天眠交代完凌寒,把他往前送了送,笑眯眯地转向凌楣:“令弟送到了,夜深不宜久留,我先走了。今日多谢凌寒帮忙,”陆天眠抬眉,用余光瞥了眼凌寒手里的东西:“我一点儿心意,还望您笑纳,改日一定登门,届时您可别嫌我费茶水!”

“不敢不敢。”凌楣将弟弟向身后扯,心下暗道不好,只怕是弟弟又惹上麻烦了。——陆天眠看上去可不像是好话事的主儿。

目送陆天眠离开,姐弟关上门。凌楣将凌寒手中宝石接过,放在地上,又命随从撤下龙井将煮好的姜茶递给凌寒,说:“趁热喝,这姜茶祛冷气,你且先暖暖身子。”

凌寒慢慢抿完这杯茶,这才听姐姐问道:“予游,怎么回事,这怎还招得陆天眠上门来呢?”

凌寒将今日宴会之事,省去了这几块宝石的由来,其余的一五一十讲给凌楣。凌楣听完放下心来,连连点头。

对于陆天眠,凌楣自是不敢怠慢。凌楣仔细察看过陆天眠的赠礼,毕竟西北石头多,因此她只当这是陆天眠从塔城带回来的伴手礼罢了,没有丝毫怀疑。凌楣不禁对这几块上好的宝石称赞一番,接着,她吩咐下去:“明儿就叫账房清点,让铺子头儿拿这玉打几个镯子玉佩给二少爷。”

一切事毕,夜已很深。于是姐弟两转过抄手游廊,从东西厢房分别,各自回屋睡去了。

…………

洛阳的冬天总是很反复。昨日还是阴郁的雪景,眼下却晴空万里。虽不至于化雪,气温也回升不少——至少太阳的橙红色令京城人民感到暖洋洋的。

宴会后,陆天眠虽未得什么实在职务,但李君彦封了他“北中郎将”。他得了个威风凛凛的虚名,也算是圆满。加之陆天眠初来乍到,也不敢随意招惹是非。除了赵庭瑞莫名其妙的成为他徒弟,并且每日踏点上门报到一番之外,陆天眠的其余时间都是赋闲在京。他在京城也无甚好友,因此,陆天眠每日便是“指导”赵庭瑞、看看第七师的操练,其余时间,就在洛阳城左右转转。

这天,陆天眠悠然逛着,来到了御花园。与外界的莹白迥乎不同,花园里竟还开着梅花,红的、淡绿的梅花顶头落有白色的雪,好似一群拥挤的糖霜果子,十分可爱。宫里就是繁华,连雪天都能成片的开花,陆天眠想。他从未见过梅花,自然觉得新奇。

此刻陆天眠并不怎么觉得冷,因此他走得很慢。

来往的人不很多,也许只是抄近路经过,他们都不免有些行色匆匆。于是花园一阵阵活跃,便又马上沉寂下来。陆天眠见着行人,看他们神色各异,虽不认识,也自觉乐在其中。

又逢几位宫人开道,踏雪之声引得陆天眠侧目望去。紧接着他看见,宫人之后,分明是一抹明黄的身影。——今儿这么巧,连皇帝都被我给碰着了。陆天眠皱皱眉,心下想着糟糕,脑中赶紧在抽调这几日进宫父亲教他的礼仪。

皇帝已经走到他跟前了,陆天眠觉得到下跪的时机了,他正准备动作,皇帝却热络地拉住了他。李君彦温和地说:“辰远巧遇。这积雪颇厚,跪着伤膝盖,就免礼罢。”

陆天眠闷闷地回答:“是。”

“你父亲说你爱花,不料得真是。洛阳几日,你及将士们可还习惯?”

“回陛下,一切安好。”

“安好便是……”

于是,陆天眠与李君彦便顺道同行了。一君一臣,毕竟不熟,气氛就有些微妙。陆天眠走着走着,便也无心再赏花,于是他的心思也开始飘忽。

与皇帝走着,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前几日,父亲才被加封骠骑大将军,本是皆大欢喜,但作为儿子,他不得不忧虑——他深知父亲年事已高,且被多年的征战折损了,因此父亲的身体早就不硬朗了。洛阳此行,他正有令父亲颐养天年的意思,不曾想,皇帝一心追加他的功勋,先行下了封诰。虽然他知道,皇帝的封赏怎可轻易撤回,但为了父亲,他愿意顶着触怒皇帝掉脑袋的风险争取一下。他想:皇帝日理万机,单独碰到皇帝可不多见,眼下不正是个好时机。他斟酌着开口:“陛下?”

“你讲。”李君彦看向陆天眠,依然笑得温和。

“臣与家父自受封以来,常觉陛下过蒙拔擢,臣等无以为报,唯有将这塔城大关守好,为大燕绵延福泽尽力,才能少些惶恐。但家父年事已高,微臣唯恐家父难以胜任……”

即使此话有些直白,李君彦却也没有恼怒。李君彦没有直接接话,而是反问他:“辰远可知这‘骠骑将军’在历史中为何人?”

陆天眠皱皱眉,毫不犹豫地答道:“霍去病。”——他陡然明白了皇帝的用意:霍去病少年英才、封狼居胥,用兵灵活不拘古法,与父亲的确有几分相似,这么看,大燕也只有父亲担得上这个名号。但是他猝然凋零,只留得侠骨丹心在世。陆天眠明白,皇帝与父亲应是抱着与那位将军一样的必死之志了。

李君彦看着陆天眠,也不知他是否想通了。陆天眠渐渐回过神来,听见李君彦对他说:“辰远,你之所想何尝不是朕之所忧?朕与你父亲深情厚谊,结识多年,朕也算是你父亲等扶持上来的。虽为天子,朕却也不舍把多年故友送回疆场啊。”

陆天眠点头。

“这是你父亲的选择。你会明白的,很多事都不过是勉为其难,真正能且配位的终究还是太少了。你父亲把你留在洛阳,也有他自己的考量。”

陆天眠抬眼,似乎想从皇帝的眼神中找出谎言的痕迹。但皇帝眼神从容,没有一丝破绽。难道这真是父亲的安排?陆天眠想:那北中郎将也是皇帝与父亲的手笔了。

“辰远你尚年少,一切才刚开始,你父亲断不想你在战场上磋磨一生。他希望朕念在他劳苦功高,能让孩子留在洛阳。你也别太失望,若是好好利用,洛阳也是个磨练人的地方。”

“可是父亲他……”陆天眠张口,仍想说点什么,却一时无言。皇帝的话很快随着风飘走了,他只能感受到自己跳动不止的心脏、以及听到周边落雪的声音,凉凉的。父亲已经难堪重任了。他无声地对自己说。

李君彦感受到陆天眠的悲戚,他又叹了口气,化成白雾,使他的脸朦朦胧胧,有些不真切。他向后,扶住陆天眠的肩,“陆行阙不仅是将军、是你的父亲、也是朕的友人,朕自然不会真让他代了你那份,单枪匹马地回去。”

“好……”陆天眠只得含泪应下了。

北中郎将究竟是真情实感还是假意器重?陆天眠还得回去细想。他在洛阳势力单薄、根基不稳,倚靠的仅仅是昆山陆氏在塔城攒下的威名,他此时还不敢贸然露出锋芒,这样恐怕只会成为他人的刀。陆天眠忽然有些急切地,想要回家见一见父亲,二人好好聊聊。

辞别了皇帝,他再也无心赏花。踩着深及小腿的雪,陆天眠走得很快,马上就回到了将军府。

推开将军府大门,他小跑进去,看见父亲正在庭前弯着腰扫雪。陆天眠绕到陆行阙后面,喊道:“爹,我回来了!”

“干什么这是,急急忙忙的,吓我一跳,你真是……”

“爹!你听我说。”

“嗯?你说啊。”

“我见到陛下了。”

“这么着急忙慌的,莫非他要杀你?”

“他说,这次进京之后我就不回家了,就留在洛阳。”

陆行阙心下明了,李君彦这是都和陆天眠说了。他只得无奈地拍拍陆天眠的双肩,道:“辰远,天命难违,若我们是寻常人家,谁不愿西窗相伴?辰远,你听着,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成长,你要争什么就算是还有机会。”

陆天眠喉头涩涩的,他朝父亲伸出手,他们紧紧地相拥。——这是为数不多的不为战争的胜利的拥抱。

抬头相看,皆是泪眼,竟无语凝噎。

何时起呢,陆天眠想:父亲哪怕不弯腰,也比我矮不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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