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从前在尚书房中与众殿下一同读书,尚书房太傅曾道表妹机敏过人,是诸皇子所不能及。
二位圣人也曾夸奖表妹冰雪聪明,可见表妹才识过人,是难得的聪明人。”
顿了顿又接着说“秦皇汉武莫不是功绩过人留名史册,何曾是因其男子之身而流传百世。表妹有过人的能力又为何不敢想一想。”
若要论谁最了解赵棠,非林筱雅莫属。
几句话之间她便看出赵棠虽有意那个位置却畏手畏脚,也看出了赵棠畏手畏脚的原因。
林筱雅熟读道家经书、史籍史料和天下的奇闻轶事。
道家讲究阴阳相合却没说过这九五至尊只有男子坐得女子坐不得。
史籍史料中常见君王昏聩亡国最后却将亡国归咎于他们眼中的弱女子身上。
这何其不公。
在她看来,表妹与诸位皇子殿下在能力方面实在是没什么区别;出身方面表妹出身颖川陈氏,是簪缨世家出身,皇室子弟之中似乎无人能出其左右。
若仅仅因女儿身心怀抱负却不敢付诸行动实在是令人扼腕。
话音落地书室内一篇寂静,连窗外的呼啸而过的风声都听到一清二楚。
赵棠几次开口却始终未发一字。
林筱雅也不多说别的,只是静默的等着,等着赵棠彻底的看明白自己的内心,看明白她到底想要什么。
“表姐的话我明白了。”赵棠看向林筱雅,微微笑了笑:“未出宫是心中有些不安,幸亏还有表姐在身边。”
林筱雅将心底积压多年的话吐露,心中轻松不少。
原本惴惴不安,茫然无措却又不知缘由的赵棠也逐渐心安。
两个人都没能想到今日的这一番激烈深刻的话将会把二人引上一条完全不同的路。
书室里慢慢安静下来。
……
怀揣着满腹心事进林侍郎府,出来时赵棠的心中似乎有着万丈豪情又好像空空如也。
没停留,出了林府赵棠便吩咐马夫驾着马车径直回宫。
回宫的路上赵棠斜靠在垫子上半阖眼,面色沉静,思绪翻飞。
作为大昭公主中宫唯一嫡出,从出生的那一刻赵棠就受尽重视和宠爱。
自出生便得封号羲和。封地虽远在江宁府至嘉禾一带,却都是江南富庶之地。
江南水乡,极美也极为诱人。
封地每年的赋税一分不少的全进了她的私库。
众兄弟姐妹中无人再有此待遇。
虽说皇室序齿她行三,实际上大家都自发的唤她公主而非三公主。
之所以不占长不过是因为前头有个早夭的大公主和一个生母出身不显,恶疾缠身的二皇子而已。
若非当初父皇坚持,除去出身不显的二皇子赵榛,她本该是这一辈头一个公主。
当初大公主因先天不足,还未满月便夭折,其母徐淑仪,也就是现如今的徐贤妃因此一夜白头,整日里以泪洗面,憔悴非常。
夭折的婴儿不管是在民间还是皇室都是不吉利的,他们死后不入租坟,也不立碑更不能受后人供奉。
父皇初为人父不忍早夭的大公主生前死后无人奉养,不顾朝中一些老迂腐们的阻拦给大公主上了玉碟,以公主之尊下葬,保住她了生前身后的尊荣。
序齿之后便有了大公主,因此,赵棠虽是公主中最年长的一个却不是嫡长。
不过即使不为长也并不影响她的尊贵。
中宫嫡出,母家又是陈国公府。
陈国公府的“陈”是颖川陈氏的陈,是“黄帝神兵阵,舜后万世陈”⑴的“陈”。
颖川陈氏,乃是世家大族,是真正的钟鸣鼎食簪缨世家。
如此出身,皇室子嗣中再无人能出其左右。
可即便这样,赵棠也明白一件事;父皇百年之后,她如今的尊荣必然不复存在。
究其原因,龙椅上坐的人不再是她的父皇,而是变成了她的兄弟。
这其间的区别不可谓不大。
若将来新帝登基,敬重嫡母,尊敬自己这个公主,也不过尽是些面子功夫,毕竟几位皇兄皇弟的生身母亲都活的好好的。
不出意外的话都能活到他们登基时,能做一个西宫太后。
东宫太后与西宫太后,一字之差,这之间又会有什么差距。
皇帝嫡母与皇帝生母,孰轻孰重,后宫都是人精,没有人会分不清的。
到那时她这个公主又该何去何从呢?
皇帝的女儿与皇帝的姊妹,这之间的差距失之毫厘谬之千里。
从前赵棠不关心储君之位花落谁家,也不在乎最后谁能登上那个位置,因为不管是谁都不会是她。
即使她在众多能力非凡的兄弟姐妹之中也称得上出类拔萃。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太极殿中的群臣,眼中只看得见几位或将成年的皇子亦或是还在牙牙学语的弟弟们。
这实在是太过不公平,她要试一试凭什么就不能是她。
回宫的这一路上赵棠都在思考。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在皇家多半取决于哪一边更得帝心,也许她可以从父皇那里入手。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马车停了,车外的亲卫恭敬道:“请殿下换乘轿辇。”
宫内禁止乘坐马车,即便她是公主也不行。
不过父皇母后生怕她在宫中行走累着,特许她乘辇,不坐马车倒也没什么。
当初为了这事不少食古不化的老顽固,认为此举有违礼制,激烈反对。
那些老顽固认为祖制之中有规定:皇帝乘龙辇,皇后乘凤辇,太子身为半君亦可乘轿辇。一个公主怎能在宫中乘辇。
为此许多人上奏,希望撤回这道口谕。
可惜他们再怎么反对,结果是显而易见的,赵棠最终还是乘着轿辇在宫中行走。
轿辇在宫道上行得平坦稳当,二月的风携着凉意穿过厚厚帷幕落在赵棠的脸上,带来了一丝清明。
坐上轿辇后赵棠的思绪也没停止。
等她回过神才发觉已经落轿。
建章宫到了。
秋曼姑姑一早就守在宫门口旁等着。
赵棠刚探出脚便听见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