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草县北边的林中深处,一座破败的小院坐落其间,周围是被随意拦腰折断的高竹,因为时间久远而发了黑。院中杂草肆意,茅草落了大半在屋檐下,从台阶下往上瞧,映入眼帘的除了门扉上那暗沉而灰败的喜字,便是如病毒般几乎遍布每一处地板的青苔。那青苔油腻,被外力挤压的地方向内向外渗出黑水,留下了一行清晰可见的脚印。
“孩子呢,杳杳,杳杳,你又把她放跑了是不是?”
“你说话。”
“杳杳,我不会伤害她的,我在为她好。”
“杳杳,你为什么总是不听话。”
李叔孝将挂在女人脖颈的锁链往上抬了抬,抚摸着她明显突出的锁骨,才三十出头的年纪,手指上却尽是厚厚的老茧,苏杳并不理会,任由他将自己的皮肤刮擦出一片红痕。
不过她理不理会对于李叔孝来说也并不重要,这几年喂给苏苏的丹药已经足够多,她在哪里,他都能找到。
不同于院外的破败阴暗,院内,至少苏杳所在的这个房间内,每一处布置都精心而细致,温暖明亮的烛光常年不灭,在墙壁上留下摇曳的影子。
那影子忽然地剧烈晃动,李叔孝和苏杳几乎同时有了反应,不同的是,李叔孝立刻抓紧了手中的短刀警惕地感受着外面的动静,苏杳却只是循着声音源头轻微转了转脑袋,努力想要听出什么。
院外,反复尝试无果,最后扔了个爆炸符才整出些许动静的林惜予满头黑线。
那男的什么意思,故意激怒她让她来这里砍人,结果首先拦住她的就是他布下的防护阵。
兰涯无法使用灵气,或者说他的灵气无法伤人。所以经他手而布下的阵,往往极玄妙也极难发现,融于天地又异于天地。简直……简直就像把地皮拽起来形成了一个半圆,这个半圆就是他布下的阵。
里面的人不出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僵持下去也不行,林惜予纵使千万个不愿意,也不得不回去找苏苏,让她把那些经历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再来寻破解之法。
正要迈步离开,鞘中十五却竟擅自出鞘,急急引着她往林中更深处走去。
林惜予看了眼深林,摇摇头道:“不行,再往深去,我估计打不过。”
“有你在也不行,我菜。”
十五气得想跺脚。
但此行并非收获全无,林惜予看了眼院子,最后将目光落在院中那连绳子都断了一根、斜斜触到地面湿草的秋千板上。
李叔孝终于如临大敌,他慢慢意识到李仆苏这一次出逃,或许放弃了向回绪求救。
还是说,是回绪背叛了他李叔孝。
那个明明看不到他,但却就是透过层层防护与他对视的少女此刻眼神冷得令人心悸。
李叔孝仿佛已经看到了他被挖眼穿心的结局。
林惜予笑了笑。
她看到的只是一个秋千。
回到客栈,林惜予解了方无恙和李朴苏一大一小的圈禁。
咳,保护。
“林惜予!你知道你这么做有多危险吗!万一那里等着的不是普通人,是个修士,是个只要炼气以上的修士你怎么办!你……”
林惜予被骂得有些懵。
她知道方无恙会生气。
但她没想过他会这么生气。
“我有宗主给的遁形……”
“万一来不及怎么办!万一对方能瞬息将你灭口怎么办!”
“灭口不是这么用的……”
“林惜予!”
“我错了。”
苏苏扯了扯方无恙的衣角:“哥哥,你继续给我讲故事好不好?”
从前小姐情绪崩溃的时候,苏苏都会这样,缠着小姐请她给自己讲故事。讲着讲着小姐就会不那么伤心痛苦,讲着讲着小姐就会亲亲自己,对自己笑。
笑着的小姐是最好看的小姐。
这样的行为几乎已经成为了苏苏有记忆以来的条件反射,所以当她在方无恙这里感知到同样的情形时,就几乎本能地就去寻他讲故事。
林惜予抱起苏苏,将为她买的糕点挂在她脖子上:“苏苏,等你把这个吃完哥哥就给你讲故事。去吧。”
苏苏乖乖跑去桌前专心吃糕点。
方无恙垂着眸,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