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效是被一记响雷吵醒的。岛上的天气变化无常,午睡前还阳光明媚,转瞬就大雨磅礴。在岛上的这些天,萧效不常出门,浑浑噩噩的闷在床上,一天能睡十六个小时。
宋呈景想尽地主之谊,找了几回萧效都没见到人,满脸担忧地问姚金成萧效是不是生病了。
姚金成连连摆手,睁着无辜的眼睛说:“没有的事,宋先生多虑了。萧效前段时间太忙,休息不够累着了,来岛上就是图个清静好补觉呢。”姚金成随口编了个借口把萧效孕早期嗜睡这事遮掩了过去。
“哦,这样啊。”宋呈景点了点头,“他醒了以后告诉我一声,我再过来。”
姚金成不理解宋呈景都有自己的Omega了为什么对萧效还这么上心,于是多嘴问了一句:“宋先生,您找萧先生,是有要紧事吗?”言外之意是你这个有家室的人好好掂量掂量有什么事是非得找萧效才能办的呢?
宋呈景钝感力十足,没有觉出姚金成的言外之意,老实巴交地说:“没什么要紧事。他以前过来玩总喜欢跳崖,我这新开发了一处能跳,风景很好,他肯定想玩。”
“跳崖?您是说蹦极吗?”姚金成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警戒地问道。
“不是,是站在崖上往海里跳的那种。”宋呈景说。
“站在悬崖边,朝着大海进行自由落体运动?”姚金成皱眉。
“对,就那个。”
“很遗憾,萧效现在不跳了。”姚金成一脸严肃地通知宋呈景,“他现在不方便进行任何剧烈运动。”
“为什么?”
“因为他现在怕水了,泳池都跳不了,更别提大海了,一个浪头拍下来能给我拍到海底。”卧室的门被打开,萧效身上松松垮垮套着一件长至脚踝的棉麻睡袍,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
姚金成并不赞同萧效像这样以一种放纵散漫的腔调诅咒自己。但是碍于外人在场,他只能把劝告萧先生慎言的话收到肚子里。
“萧效,你可终于睡够了。”宋呈景显然早就习惯了萧效生死不忌的混话,冲萧效展颜一笑,问:“怎么几日不见你还怕上水了?”
萧效坐到宋呈景斜对角的沙发上,往后一躺,半合着眼皮,有气无力地嘀咕:“什么几日不见,都一两年不见了吧。”他用指腹轻轻按揉眼睛,躺久了感觉眼都睡肿起来了,不太舒服。
姚金成贴心地递给萧效一杯温水:“困的话就回去接着睡吧。”
萧效接过喝了大半杯,抬眼看了眼窗外,外头黑蒙蒙一片,风雨交加,能见度很差。萧效拿手背蹭掉嘴角残留的水,没好气道:“这个鬼天气,我是疯了还是颠了跑出去跳海?”
“当然不是现在。”宋呈景给自己辩白了一句,他看到萧效兴致缺缺,便无所谓道,“你不想玩就算了。”
“再说吧。”萧效喝完了剩下的水,睡太久,嗓子干得冒火。他真是烦透了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不管睡多长时间都还是困倦。
萧效咽下最后一口水,终于想起问宋呈景:“你有事?”
总体来看,即使睡得昏天暗地,萧效还是敏锐的,他察觉宋呈景雷雨天亲自来看他并不全是想要尽地主之谊。
宋呈景看萧效这样直白,也不藏着掖着,斟酌着开口:“确实有事想麻烦你,不过。”
宋呈景停住,眼尾扫过站在萧效身侧的姚金成,显然姚金成并没有得到宋呈景的信任。对此萧效也不强求,他跟姚金成摆了摆手,说:“你去楼上卧室休息会吧。”
姚金成走前给萧效重新续上温水,也顺便给宋呈景添了水。
很快,诺大的客厅只剩下萧效和宋呈景两人。外面雨势稍小,但天色还是阴沉沉的。萧效见宋呈景一副为难着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便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再给你十秒组织语言,过时不候了。”
宋呈景舔了舔略显干燥的唇,终于切入正题:“是这样,我这些天在跟一个珠宝商接触,他有意向投资。”
“好事啊,你需要我做什么?”话是这么说,但萧效直觉这个珠宝商没那么简单。
果然,宋呈景往他这边凑了凑,面露难色地说:“这个人叫王真鹤,是靠走私武器发家的,我这边查的是他近些年已经靠着珠宝商的身份洗白。”
“但是你不确定他是真的金盆洗手了,还是一手遮天了。”
见萧效一语点破,宋呈景叹着气点头,“哎,我是在一个慈善拍卖会上认识他的,当时聊了几句,他主动说对海赫很感兴趣,有投资意向。我当时没多想,回来查了一下才发现他这人不简单。按理说,他想投资什么,自然有更合适的项目等着任他挑,我这小门小户,他应该是不会看得上的。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思来想去,跟这种人做生意,到底是不踏实,但是我又不好明面上回拒他。”
宋呈景点到为止,没有说透他想要萧效帮什么。刚才萧效问的是“你需要我做什么”,说实话,这句话在宋呈景听来颇是感动,论萧效浑厚的家底,大可以问要他帮什么。
一字之差,含义大为不同,不管萧效是怎么想的,这句话实实在在地照顾到了开口求人的他的尊严。但是成年人的交情早已不像学生时代那般纯粹天真,把事情摆到明面上去求人,对方答应了还好,不答应的话也难有回旋的余地。想要争取最多,就要以退为进,让萧效自己考量这个忙要为他帮到哪种地步。
萧效觉出宋呈景这是把难题抛给了自己,这简直是在变相盘问他们之间的交情值多少钱。其实宋呈景大可以直接说要他怎么做,他办得到就直接办,办不到就回去找萧岸办,再不济还有老陈在,他总能找到解决办法的。萧效喉间干涩,他赤坦坦一片真心,不知道宋呈景如今把他当作什么。
可以分忧的好友?还是可以抱紧的大腿?抑或是不能得罪的萧家人?
不知过了多久,宋呈景牙关紧闭,心里生出些后悔,他不应该这样暗暗敲打萧效,把萧效当作生意场上的人,逼着叫他给出最多好处。他似乎从萧效波澜不惊的神情中看到一丝疏离,吞咽了几次想开口说话,却仍尴尬着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挽回。
萧效晾了宋呈景几分钟,终于开口回应了他。“我能以萧家的名义投你的海赫,至于这个姓王的会不会硬要掺合进来,我就不知道了。”
宋呈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简直是最好的结果。王真鹤想必是抱着吞吃海赫的野心来的,萧家入伙,那王真鹤非但捞不着什么好处,可能还要受桎梏,自然没有再投海赫的道理。而海赫靠到萧家这座大山,处境定然比只傍萧效一人要好。
萧效看宋呈景眼底的喜悦已经快要藏不住,落寞地想,自己大概又少了个可以真心相付的朋友。有些人,纵是你先掏出真心来,也得不到对等的回应。
“你今晚方便吗?王真鹤今晚上岛,还有几个老板一起,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安排大家见个面。”
“可以,你去准备吧,到时间叫我。我先去洗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