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心跳声骤起,声声震耳欲聋。
他记不清自己在原地怔了多久。
只记得那一刻,震惊和某种不可名状的情愫几乎瞬间占据了他的脑海。
他难以自制地跑过去。
似是醉意未散,脚下好几次踉跄,险些摔倒,幸而旁边的宫人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楚殷却顾不得崴伤的脚,失了智般冲过去,果真如工匠所说的,他在一堆倒塌的房梁下,看到了那个明显人为挖出的暗道……
工匠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只听青年帝王盯着那暗道许久,忽然低声笑起来。
许是这些时日楚殷整日酗酒,以至于面容憔悴,他低笑起来,炎炎盛夏,竟没由来的给人一种阴寒之感。
四下死一般寂静,在场的众人皆大气不敢出。
不知过了多久,青年笑意未减,扬声道:“赏。”
工匠登时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下!
“陛下饶命啊!”
楚殷心情大好,竟破天荒伸手去将那工匠扶起来:“慌什么?朕又没罚你。”
他看向身旁之人,“曹陆,带他下去领赏……唔,赏百金。”说罢,忽然觉得不够,又环顾四周,笑道,“都赏,都赏。”
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惊,大喜过后,齐齐跪下谢恩。
楚殷身边,负责近身伺候的曹内官不敢有丝毫耽误,连忙领着那工匠下去领赏钱了。
青年挥手遣散众人。
不多时,荒芜的废墟之中,只剩他一人对着那漆黑的暗道出神,时不时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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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稚京和温翁玉回到院子的时候,已将近申时了。
日头没有晌午时那么烈了,但依旧热意未消,温稚京热得小脸红扑扑的,难耐得不停用袖子扇着风。
只是盛夏的天气,连风都是热的。
温翁玉其实也热得不行,不过他比较能忍,看不出。
见温稚京已经热得像只懒倦的狸奴,整个人无力地挂在太师椅上,他忍着笑,轻轻摇着手中的芦苇叶替她扇风。
屋子里,一名衣着朴素的女子见他们回来,笑着端出两碗解暑的绿豆冰沙出到院中,笑道:“都怪阿昭顽皮,将蒲扇都扯烂了,待她回来,我定要好好收拾她一番才行。”
那女子正是阿昭的娘亲,名唤靡阿芜,是沉溧关人,早年间嫁到了此处。
她的夫君是商人,因生意上的事常常不在家,平日里,几乎都是温稚京在家中陪靡阿芜,相互打发时间。
此处离沉溧关有些距离。
离这儿最近的镇子名叫兴水镇,温稚京此刻所在的地方,便是兴水镇下一个叫树平村的不起眼的小村子。
树平村民风淳朴,村民安居乐业,以卖果子为营生。上月初,温稚京还帮靡阿芜家上山一道采摘桑葚,用来泡酒,或是晒干做成果脯果酱。
在这里,没有什么公主和太子,大家都把他们当作一个普通人对待。
短短数月,温稚京体验了平生从未有过的充实和快乐。
靡阿芜也将她视作自己的亲妹妹一般,对她极好。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就连阿昭都没见过的,靡阿芜就先送给温稚京玩了,惹得温翁玉频频笑她与阿昭抢玩具。
温稚京看见靡阿芜端着绿豆沙冰出来,顿时两眼放光!
她坐直身子将沙冰捧起来,冰凉之气瞬间扑面而来,将那难耐的暑气都驱散了大半。
她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含着沙冰的嘴巴有些口齿不清:“无妨无妨,阿昭才四岁,顽皮些也正常。”
靡阿芜将另一份沙冰递给温翁玉,闻言无奈笑道:“也就你肯惯着阿昭这顽劣性子。”
温稚京笑得杏眸弯弯,耳尖微红。
温翁玉适时拆台:“阿芜,你是不知道,她小时候可比阿昭顽劣多了,什么上树抓鸟,下水摸鱼的,同龄女子没一个比得上她的。”
温稚京警告似的瞪他一眼,直呼大名:“温翁玉。”
温翁玉立马老实地闭上嘴巴。
一旁的靡阿芜笑得合不拢嘴。
入了夜,院子便凉快多了。
温稚京搬了张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因阿芜这里房间不够,加上温翁玉的伤还需好好调理,所以平日里温翁玉都是住骆老的院子,白天帮骆老分拣草药之类的,晚上得空了,便过来这边与她待在一处。
温稚京仰头看着漫天繁星,渐渐看得入迷。
听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辰,在遥远的天际温柔地注视着还在世上的亲人。
她从前从来不信这些,只觉得是骗人的鬼话,人死了便是死了,一捧尘埃归于黄土,那些话无非是用来自欺欺人的。
只是如今看着漫天繁星,温稚京竟也希望那些话是真的。
阿爹阿娘,还有皇祖母……
或许他们真的已经变成了星星,无时无刻不在保佑着她。
温稚京双手托腮,杏眸睁到最大,努力在繁星之中寻找着。
她专注至极,连温翁玉什么时候走到旁边也不知。
青年柔声问:“在看什么?”
温稚京没有回头看他,依旧专注看着漆黑的天幕。
“找星星。”
她杏眸亮晶晶的,空灵的嗓音宛若稚儿,却又不似孩童那般稚嫩,反倒像一个误入尘世的精灵,干净纯粹。
温翁玉鼻子一酸,移开视线,手掌轻轻搭在温稚京的脑袋上。
感受到头顶传来的重量,温稚京回过神,仰头茫然看他。
温翁玉抿了抿唇,喉咙里仿佛堵了什么东西,酸涩得厉害。他还未说话,旁边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叫唤声。
“温姐姐,温姐姐!看阿昭今日得了什么好东西!”
温稚京的注意力瞬间被声音吸引。
她扭头看向蹦蹦跳跳跑过来的小女孩,笑着接住她:“什么好东西,让我瞧瞧!”
温稚京伸着脖子去瞧,阿昭又忽然像藏宝似的将那稀罕物件藏起来,从她腿上跳下来,故作高深地道:“温姐姐猜一猜?”
阿昭最近似乎格外喜欢陶俑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