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知，你可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生来就肩负着打败反派拯救世界的命运，你现在究竟在干什么？”一个没有语气波澜的声音突然在季明知脑子里响起，语调平平，却听出了浓烈的怒意。

这是个什么东西？

季明知没有心思去细究，只是那一刹那，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师妹这一生的命途多舛，早就是被算计好的，这个世界可真是一场巨大的笑话。现在想来，他们的一生如同被细丝操纵的皮影戏，因果交织，生死皆由不得，全都掌握在他人手中。

“我要我师妹好好活着。”季明知心口的诛心正在一丝一缕地瓦解他的生命力，奇怪的是，刚刚还窒息到无法发出声音的咽喉竟然能开口说话了。

“她不过是个女配，为了区区一个……她叫什么来着？小雨大雨？小七小八？反正为了一个工具人，你难道要舍弃全天下人的性命吗？”

“纪夷失了精魄，又被我用天地伏魔阵锁住，我死了便不会再有人能打开他的封印。没了魔尊，外面的那些妖魔鬼怪于我们清鹇派而言根本不足为惧。况且，她叫钟玙，不是什么小雨大雨，也不是什么小七小八。她是我的……师妹。”都要死了，季明知还是固执又严谨地答道。

钟玙被送来那天，季明知正是那天的守门人，他仍能记起那时自己这个未入门的师妹，扑闪着大眼睛，低头将这个字在手心描摹了许久，小声呢喃道：“钟玙。”

“管她叫什么，这是重点吗？她就是一个女配，生来就是一把利剑，和你没有半分关系。你还得好好活着，为全天下人重建家园，完成最后he环节啊！”

“我可以为全天下人死，那是我心之所向，虽死无悔，可全天下人也包括我的师妹。为什么我还活着，我的师妹却死了。你根本就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却擅自定了她的生死，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我的师妹性格要强但心地柔软，平时不怎么爱笑，其实笑起来很好看，可她自己却不知道……她是我照顾了十年的师妹，是我自情窦初开时就爱上的心上人。说到底，全天下人所愿所求都与我无关，我早就没有家了，只有她……才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最在乎的人。”季明知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哽咽，好像地上的飞扬的灰烬，风一吹就散掉。

于他而言，钟玙是他唯一的私心。

九筒没有想到向来温润稳重以天下为己任的男主竟然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简直是诡辩，完全是ooc行为！

于是那个声音愈发暴躁且虚弱：“你怎么会爱上她？！你该爱的人是叶依依！她才是女主，她也可以帮你度化你身体里的魔气，你不会死的，你要相信我。”

季明知笑了，眼里满是嘲弄：“死也不可以么？可我不愿意活着，叶依依行为诡谲，巧言令色，不过是机缘巧合得到邪法，强行让我师妹魂飞魄散，你竟敢要我爱她？我宁愿魂归天地，也不愿意活着变成你们的傀儡。”

“可这明明就是最好的结局呀，你知道的，叶依依她、她是善良的，她不会害你的。”系统苍白无力地解释道。

他撑着一口气，仍然要坚持说道：“我知道啊，叶依依善良、聪明、优秀。但我的师妹难道不也是吗，凭什么？凭什么！若不是她，师妹不会活生生地练成一柄魔剑，我早该杀了她！”

那声音在对方声嘶力竭的怒吼中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时声音也变有气无力起来，它急切道：“要你师妹好好活着是吧？我们做个交易吧。用你的气运作为交换，我便可以重启世界，乾坤挪移，逆转天地，让你的师妹成为新的女主，行吗？”

它没有情感的话语里竟然听出了一丝祈求与讨好的意味在里面。

虽然他们相识不久，但季明知深知这个声音的主人必定狡诈多变，恐不安好心。可他仍然不由自主地幻想师妹还活着时的鲜活场景，他身体越来越冷了，眼里却多了几分温暖和笑意，轻轻应道：“好。”

他眼中看不见的气运此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因他生命流逝而消散的气运迅速流回系统之中。

那个声音活了过来，像是发了善心，但语气里充满了它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善，啧啧提醒道：“这个世界还需要重建，她的灵魂只能先放在异世界里休养几年。而你，我的男主，失去了气运，你这灵魂上的一身伤痛，生生世世无法愈合。如果重启时间线，你就要承受你师妹原本的宿命，无声无息地被这个世界抹杀。你，真的愿意吗？”

就算他后悔了也没有回头路走了，九筒拿捏着他的气运，故意问道。却没想到那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恋爱脑，即便此时，仍然答道：

“凭心而活，求之不得。”

九筒太过得意忘形，以至于它没有注意到季明知悄悄下的生死符，它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

季明知觉得自己应该是“死”了，可奇怪的是，他似乎看到了师妹。

他一点也不高兴，很自责道：“它果然是骗我的，我难道用错符咒了吗？”

钟玙明明知道他不是自己的季明知，还是忍不住扎进他怀里，声音哽咽：“不是的，不是的。季明知，你怎么能这么蠢啊，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你更蠢的人了。”

季明知愣了几秒，没有推开这个怀抱，他眷恋又克制地摸了摸她的长发，很久之后才问道：“师妹，你活得好不好呀？”

钟玙忍着心口的颤动，抬头看他，像一个孩子一样委屈道：“不好。”

季明知心疼地看着她，没有再多动作，叹道：“都是师兄不好。”

钟玙的眼泪不争气地往下落，她哭着说：“可是我和你都还活着。”

季明知想了想，似乎在努力理解这句话，他突然笑起来，羡慕地说：“那他一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吧？”

钟玙抱着他，悲伤从心底源源不断地将她罩起来，那一刻，她似乎不再属于自己。她的力气小了很多，仰头语气温柔：“师兄，我好像从未和你说过，我其实喜欢你，一直一直喜欢你，在我讨厌你的时候也还是很喜欢你。如果有下辈子，换我保护你，好吗？”

季明知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终于看到自己熟悉的那个人，他低下头碰着钟玙的额头，郑重又虔诚地说：“师妹，我也似乎没有告诉你，我真的、真的好爱你，从很多年前起，一直到现在，从未改变。”

他的声音同身体一样慢慢化为白烟在钟玙手中消散，她在白茫茫的云雾里哭了很久，才再次看到季明知。

季明知跑到她面前，年轻有力的强壮身体紧紧抱住她，后怕地将脸埋进她的颈窝。

“季明知，我讨厌你，这个世上最讨厌你了。你个蠢货，你怎么敢，你怎么能。”钟玙声音闷闷的，还有点嘶哑，似乎像哭过。

季明知对她的批评一向持全权接受的态度：“嗯，我好蠢。对不起，我总是让你不开心，还留你在幻境里经历痛苦。”

钟玙也伸手抱住他：“才不是……你去了哪里？”

季明知笑着说：“阿玙，原来你说的那些人都是糊弄我的。”

看来他去了她的世界，然而他的声音听不出生气，反而生出点庆幸的意味：“你知不知道，我还以为你喜欢那么多人，万一哪一天你不喜欢我了该怎么办。”

钟玙拍拍他，安慰道：“不会的，我还是最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