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伯伯。”袁成喊一声。
“我不配你这声伯伯,我对不起你爸爸呀。”
老人眼冒泪花,颤抖的手将伸未伸,最后落回到轮椅扶手上,“当初拆迁方案我和你爸爸都不同意,高通就派人在我家守着,我老婆提心吊胆,带着女儿回娘家,依然逃不脱他们的魔掌。他们到我丈母娘家把家里的东西砸了个遍,说这只是一次小教训,下次,就不是砸东西了。我害怕,就想劝袁建同意方案算了。反正都是拆迁,拆多拆少没区别,不至于把命搭上。你爸爸硬气,不同意,说要跟他们硬抗到底。高通没了耐心,说袁建油盐不进,要给他点教训,让我在他车上动点手脚,高通说了,不会出大问题,只是不灵敏,让他得了教训就乖乖听话。”
袁成手握紧,眼眶通红,“所以刹车是您弄的?”
“对不起,对不起。”老人哭着捂住脸,他无颜面对袁建的儿子。“你父亲车祸的消息传来后,我去找高通,他说是意外。事情发展超乎他的控制,他会尽力摆平案子,把我摘出去,当交通事故处理。我害怕,不敢跟任何人说,更怕被抓进牢里去。后来,传出来说不是交通事故,肇事者是故意杀人,并且畏罪自杀,我才反应过来,高通一开始就是奔着要弄死你父亲去的。陈警官来过好几回,我还是不敢说。陈警官是个好警察,他想让真正的罪犯绳之以法,我差点被他说动。高通知道我要反水,派人,把我的腿打断了。”
唐永盛撸起裤腿,右腿从小腿往上到大腿根处,狰狞的疤痕如斗大的蜈蚣盘旋而上,触目惊心。
“小腿,膝盖,大腿,断了四根骨头。”老人手停留在疤痕处,“我不敢了,被打怕了,搬到隔壁市,高通给我一笔钱,我用做医药费,其他不敢动。拆迁完成我都没敢回去,手续都是老婆办的。前年老伴走了,我一个人没人照顾,才被女儿接回来。”
老人深知自己罪恶深重,不敢抬头,他这一生“不敢”二字刻进了骨髓里,侵蚀了他的良知,啃食了他的脊骨。
袁成默默的将裤腿放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录音笔,老人唇齿微动,想说什么,又闭紧嘴唇,他快死了,还要怕“不敢”吗?
“唐伯伯,谢谢你愿意说出这一切,现在我们等到一个机会,可以送高通进监狱,这份录音我暂时保存,等到时机成熟我会交给警方,到时候您愿意出来作证吗?”
老人再忍不住,泪水汹涌而出,“我躲了半辈子,不躲了。”
“好。”袁成眨眼,收回眼泪,“谢谢您。”
唐永盛下了轮椅,右腿无力,袁成及时扶住他。老人家趴在地上,从床底拿出一个跟袁成奶奶同款的铁盒。
“这里面是当初高通给我的承诺协议,给我的打款记录,我的住院记录,伤势鉴定,都在这儿。”
老人颤颤巍巍地交给袁成,“我没多久活头,只要不牵连我女儿,这些都给你。”
“今天您就当我没来过这儿。”袁成保证,“您好好过您的日子,等那天到来时您会知道的。”
“好。”
唐永盛的女儿送他们到电梯口,女人搓着手连声给袁成道谢。
“我爸从村支书的位置上下来后就从没这么轻松过,搬到外地时他腿断了,我以为是身体原因,他才活的不痛快。后来渐渐感觉到他的沉重来自于其他地方,我问他他也不说。我就看着他背着一个沉重的包袱郁郁寡欢十几年。整个人都废了,你今日一来,压在他身上的重量轻了,人也精神了,谢谢你。”
从唐家回去的路上,袁成一声没吭,阿萝时不时的用余光扫向他,话多的人突然安静,有种风雨欲来的恐惧感。
她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安慰下。
阿萝陷入纠结之中,随后意识到,她竟然在想着要去安慰一个人?阿影说她感官迟钝,无法感知对方的真实情绪。除开阿影,她不会给其他人一个眼神。
这是个危险信号!
“阿萝。”
女孩慌张回神,袁成眼露疑惑,“你在想什么?”
“你不恨他?”
“恨,怎么不恨,可我知道该找谁讨回公道。”
“你马上就能得偿所愿。”
袁成抱紧盒子,“嗯。”
“等一切尘埃落定,你不会走了吧?”他期待地问。
话题竟然围绕她来展开。
“我走不走跟你有关系?”
“我奶奶那么喜欢你,要不你干脆给我当妹妹吧,赖云飞这人其实不错,会赚钱,长得也行,没坏心眼。你就从我家出嫁,我给你攒嫁妆,两家离得近,想住他家住他家,想回来就回来,方便。要是不喜欢赖云飞也没关系,你看上谁,我给你出谋划策,一定把人骗到手。过年的时候,你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我在厨房做饭,孩子们围着奶奶要红包,你呢,就陪赖叔叔赖阿姨打麻将,到了十二点去楼顶放烟花。”
袁成描绘的场景温馨美好,是阿萝从来没想过的生活。
她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翘起,听起来,似乎,很不错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