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响一路压回了世子府,安沉陆下了车,深吸一口气才迈步进了门。
监视重重,就怕行差踏错一步。
下人们讲个来路,皇帝赐了人,就比跟上来的高一头,安沉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皇帝的人把带来的人排挤到二门外干粗话。
安沉陆进门就是一个鹅黄宫装的侍女迎上来,长得长圆脸,细眉细眼,垂眸眼睛像闭上了。
“世子。”那侍女规规矩矩行了礼,然后才抬头,见着后边跟着一溜人,稍愣一瞬,就笑吟吟当没事人一样,殷勤接过了安沉陆脱下来的外袍。
院子里此刻正洒扫,远远就听见斥责声和哭声,安沉陆皱了皱眉头,脚步一挪,去了书房。
皇帝派来的人趾高气扬,天天不是打这个就是骂那个,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到他面前,听着都烦。
安沉陆心里憋着一口气不痛快,偏偏还不能让人看出来,只好走越来越快。
后边的一溜宫人跟着小跑。
这一溜人,一环扣一环,是活的锁链,他手里没有利刃,只能让三股锁链拧在一起互相破坏。
窝囊至此。
这心绪也很快被压下去,任由它燎起大火,不断淬炼心智。
比起安沉陆早早困于一隅,王远行显得山高海阔。
也只是显得,他心底沉甸甸的压着人命。
老道士的死对王远行来说显得无足轻重,他平静的安葬那个一句话把他拉出颓废的人,直到魏文侯的到来,他才朦朦胧胧的有了“任何一个人都是别人的牵挂”的实感。
他乡遇故知,总是欣喜的,可是这短暂的相聚,魏文侯就沉重的砸在他心里,立了一个碑。
他从前眼朝天,不肯低头看一看这世间,也不肯看一看“人”。
王远行没有回青省,他将攒下的钱换成粮食分给了流民,自己则徒步踏上了回天津的路。
天津有牵挂魏文侯的人。
当王远行千辛万苦到津城,又在茫茫人海里打听了三天才打听到魏文侯家住何处。
王远行有些紧张,临时找驿站把身上灰扑扑的白衣洗干净,又好好将自己打理干净,这才敢叩响魏文侯的家门。
破木门“吱嘎嘎”的打开,门边冒出来一颗小脑袋,黢黑,晒得脸跟脖子像是被强行拼到一起,不过三四岁的年纪,扎俩小揪。
王远行一时间眼泪差点下来。
幼年丧父,何其悲哀。
“伯伯嘛呢?你找谁呀?”小孩讲得一口津城话,七拐八弯,一下把王远行的眼泪喊了回去。
他x的,忒坏气氛。
“你家大人呢?”王远行抹了把脸,顺势将鼻涕收回去。
“姐姐!”小孩回身朝屋里喊,王远行正奇怪,忽的,门板被一把拉开,冒出个黑壮的妇女来。
“嘛事儿?”那妇女粗声粗气,挽着袖子。
“我曾经在魏百户手底下做事,这是百户家吗?”王远行问得小心。
“我是他婆娘,你进来说。”那女人把门口让开。
王远行看了一眼小孩,心说:倒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