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歌在床底看见他踉跄着站起身将老者送到门口,而后又回到了榻上。
此后余下的夜晚格外漫长,白月歌就一直躲在床底,听秦南徴在床上翻来覆去。
他明显一直没睡熟。
这种情况让她根本找不到从床底离开的机会。
终于在天刚蒙蒙亮时,白月歌看到床边的靴子终于被人提起穿上,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之后,少年迈着步子推门而出。
紧接着,院子里传来金属锐器破空的铮鸣声。
这种声音白月歌很熟悉,她每天清晨在霖辉堂,见秦东羽挥舞重剑时也会听到。
秦南徴的伤刚好了五分,就迫不及待地奋发向上,或许有一部分原因在于二堂伯昨晚的那些话,又或许是他已经在心底埋下了复仇的种子。
不论缘由,秦南徵从屋子里出去,让窝在床底一晚的白月歌终于找到了离开的机会——万幸寒冬的天亮得迟,她趁秦南徴的陌刀在地上拖动摆尾,发出剧响的机会,推开窗户滚到被雪掩埋的冬青丛里,踩着假山石,用狗爬式狼狈翻出泽鹿苑,窜回了春晖药堂。
回来的时间还算及时,距离平日白荣白厢来侍奉她起身还剩下两刻钟。
白月歌昨晚服下的换骨洗髓散早过了药效,身形已恢复得高挑,暗色的夜行服贴着她的身形,紧绷地让她呼吸困难。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能闻到上面浓重的血腥味。
夜行服不好寻,以后还用得上,肯定不能销毁,但藏在哪?
白月歌的眼睛又瞟向了床。
人一旦藏过床底,这辈也就这样了……
她的藏衣服的动作刚停下,居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
是白厢。
她进来后见白月歌在此处,显得惊讶极了。
“您怎么在这?”
白月歌顶着还未洗掉血迹的头发,无处可藏。
“昨日让我和白荣去收拾行囊,我们二人回到春晖药堂后就没见到您,还当您自行回了霖辉堂——这才没出声就推开了门。”白厢一边解释自己的冒失,一边迎上来准备替她呈上净面的手帕。
白月歌高了白厢许多,努力仰头遮掩之下,还是让她发现了自己头上粘着不明污秽。
白月歌用沾了温水的手帕遮住自己眼下的青黑,抿唇想让苍白的唇瓣充血,看起来不那么病态:“我……我昨晚是去……”
“您不用解释。”白厢说得飞快,带着几分失望。
白月歌没料到自己身边木讷的小随侍居然生气了。
“我一看就知道,您昨晚又偷偷通宵搞那些药去了。”
白厢熟练地用热水浸透的棉帕为白月歌擦拭头上脏污,血痂溶解,在棉帕上留下了醒目的红。
但即使看出那是血迹,她也只是放轻了手上擦拭的动作。
“兽血里也有瘴气,您一沾上就该清理掉的。”
白月歌安静地任她摆置,也由她误会。
“女郎,那些药您就放手交给底下的人去做,您辛苦配出来的药送到那些伤兵的手里,谁会信这是尊贵的家主夫人亲手制成的?”
“那些兵油子将药用完了,想必还会骂您一句沽名钓誉——我们又不是没见过!”
白月歌知道她误会了,但这这种情况下只能端着架子,一语不发。
白荣过来的时候,便正看到白月歌女郎一脸困倦,却还端坐着,在听白厢说教。
白荣觉得有必要提点一下白厢。
“行了白厢,女郎困了,你不如去沏个茶给她提提神。”
白厢根本不听他的驱使,脚底生根就站在白月歌身边不动弹。
白荣提醒:“不是我懒,是女郎不许我靠近她的茶具,你忘了?”
一提到昨晚那杯茶,白厢的气就又大了几分:“还敢提茶?定是你昨晚沏的太浓,女郎喝了睡不着,这才在药堂忙了个通宵!”
“你——?”
白月歌一瞬间好像看到了白荣头顶冒出了有如实质的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