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掀开一角被子,滚进去安详地不动了。
房间里冷气开得很足,放松陷在柔软的被子里,耳边安静下来,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噗通”“噗通”“噗通”地跳着,每一声都无比清晰。
裴行川知道自己不至于像从前那样,应该只是有些神经衰弱了。
在曾经的无数个时刻,将希望寄托于未来的那个自己,会大显神通处理好一切。直到他真的站在了未来,反而更加迷茫,不知何去何从。
“……怎么办。”
他疲惫闭着眼:“我该怎么办。”
呼吸逐渐粗重,被子里氧气耗尽,捂得他有点晕。蓦地,头顶的棉被扯下了一截,暖色光线见缝插针往里钻,刺激得他抬手遮住了眼睛。
“头发吹干了吗。”
“…干了。”
万山朗将一杯蜂蜜水放床头柜上,面色复杂地看着那团隆起一点的棉被,“出来听小万讲两句。”
适应了光线,裴行川从被子里露出了双眼睛盯着他,可能是被捂得,也可能是被光线激得,虹膜上水光没散开,向警\察反复陈述犯罪过程似的,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我真没想不开。”
“那要是一不小心掉下去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保险没白买。”裴行川语气轻松,“那就是我命该如此了。”
万山朗真听不得这人说话,三两句又给他聊得火冒三丈,假笑道:“这位同志,您的思想是不是有点过于消极。”
裴行川:“我这是看得开。”
万山朗比了个暂停的手势,怕再听他说下去自己得气死。“我知道痛苦是无法衡量的,我今晚做的一切、说的一切对于你来说,可能都是多管闲事、站着说话不腰疼。所以我们暂且不说原因,只说结果。”
裴行川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他就看见万山朗哼笑了声,“你寻死觅活的结果就是你脑、子、有、泡!”
还以为他要给出什么建设性的建议,裴行川无语,“……你皮痒?”
万山朗摊手,“呦呦呦,都跑去坐天台暗自神伤了,还怕我说两句?”
看他这嘲讽的嘴脸,裴行川拳头硬了。结果这厮还不知死活地凑到了跟前。那双总是笑着的眼睛,却破天荒沉了下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自己永远是最重要的,没有之一!”
“虽然这话听着挺自私的,但是人活数十载,如果自己都不能承认自己,不把自己当回事,那谁会把你当回事呢?坚信自己是宇宙第一爹,谁惹你不开心,就是儿子打老子。”
精神胜利法至今仍广为流传,小万深得其精髓。裴行川攥着手逐渐松开了,“……如果是我做错了呢。”
“比如?”
裴行川张了张嘴,说不出个所以然。
心中感慨自己这小情人当得真是绝了,拯救中二期晚来,失恋要跳楼的金主,还要帮忙分析为什么被甩,万山朗趴在床边,一脸幽怨,“错什么错,你怎么错了?平心而论,他就没有不对吗?”
裴行川笑了,“天下的罪犯都这么想。”
“搁心里想想又不犯法。”
“那你是这么想我的吗?”
“想什么?”
“在心里给我当爹。”
“……”这回马枪杀得万山朗措不及防。转眼又掉自己挖的坑里了。心说这人怎么这会儿脑子就转得这么快,“哎,不是…咱不是说你吗,咋又扯我身上了。”
“你就说有没有吧。”
“有又怎么样,没有又怎么样?”
两人一卧一趴,裴行川窝在被子里,那逼视的小眼神看得万山朗好气又好笑,身体力行地一爪子捏上他的脸颊,还手欠地扯了扯,“你别说,还真像管儿子,那你别三天两头叫人担心啊。”
“!”裴行川震惊,怒道:“万山朗!”
在他暴起扑过来之前,万山朗利落地抽手闪了,乐得慌不择路差点撞上桌子,“把蜂蜜水喝了漱口再睡。”
这位主子的脾气变化莫测,有时候犟得像头驴,有时候给个楼梯就顺着下来了。万山朗至今仍没摸出什么规律。
不过凭经验来看,目前心情应该是好些了。
因为注意力转到如何刀了他这件事上。
万山朗装作没看到那阴恻恻的目光,拾起丢在床尾凳上的外套,在口袋里掏了掏,“对了,这个给你。”
接住香囊,裴行川捏了捏,闻到一股草药香,“什么东西?你搭档不是方舟吗?”
“是啊,我跟他都不知道买啥,就给对方买了点药。”
“……实用,挺好。”
“这是今早当众说你脾气不好的那个老中医给你赔罪的。”万山朗瞥了眼那个香囊,“…他说你睡眠有问题,给你安神的。”
“嘁,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裴行川嫌弃地摆弄了几下,塞在了枕缝间。被子一掀钻进去继续睡了。
打仗似的,两分钟洗澡洗头,一分钟吹干穿衣。卧室关灯了,浴室的灯光从打开的门透出,一寸寸照亮床上鼓起来的一团。看到人还在,万山朗悄悄松下一口气,径直绕到给自己留的那半边床。
新开的套房窗户外面是海,回来时已经入夜了,遮光的厚窗帘没拉,一层薄纱帘半遮半掩漏进来点细碎星光月光。
可能真累了,万山朗上床时都没惊动他。听着身旁轻浅的呼吸声,他的眼皮也越来越重,快睡着时感觉旁边的人动了动,他迷迷糊糊摸过去,抓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