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跟你‘戎马半生’,还以为你从娘胎出来就背上纹关公,腰上就别着把枪,这辈子都不下战场呢。”
“……有话直说。”
视频会议那头,吴猜托着下巴端详刚受到的策划书,眉头皱得能夹死只蚊子,“这个方案我好像有点印象,早几年听你提过一嘴…不过怎么想起这个方案了?这不是咱一贯的画风啊。”
“别管。又不是不能做。”
几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非要绕十八个弯,整出一段相声来。越是心烦的时候,这家伙越是不好好说话。晚上十二点多,盯了几个小时的电脑,万山朗眼睛也酸了。捏了捏鼻梁,瞥见之前放在桌上的药,他拿来扣出一次的份量。
“行吧,让我看看哪支团队适合这个小甜心。”吴猜思忖几秒,“《杀手躲猫猫》?”
“我要《重临深渊》那支。”万山朗不假思索说完,将一把药丢进嘴里,拧开保温杯才发现里面一滴水都不剩了。
“会不会大材小用了?”
万山朗默默将杯盖扭了回去,咯咯蹦蹦嚼了生吞。 “大制作,你以为。建模渲染都拉爆了好吧。又不是单机游戏,大鱼吃小鱼。”
“吃啥好吃的呢。嚼这么香。”
“药。你也来点?”
“算了。我去睡了。你能耐你一天打三份工。”吴猜抬手挂了视频。
视频界面消失后,万山朗一言不发地看着回到电脑桌面的屏幕,墙角暖风呜呜吹着,因为太安静了,声音大得像暴风。
姓裴的早回自己房间去了,万山朗今天在外面上天下水跑了一天,回来独自对着空房生闷气,学完游戏设计和其他相关课程,还要跟不通人性的吴猜打嘴仗。换个人早累得想死,他还有余力思考怎么跟另一个不通人性的周旋。
暴风声停了。
裴行川的房间没从里面反锁,万山朗推开门,进去后扫视了一圈,里面没留灯,人已经睡下了。
放缓脚步,万山朗顺手锁上门,往床边走去。大床靠窗户那边隆起一团,空出了里面的一半床。万山朗意识到这一点,黑暗中无声一顿。万般气性,都顺着放轻的呼吸慢慢流掉了。
他们有个习惯很相似,眼下能问清解决的问题,都不喜欢留着过夜,让对方带着情绪难以入睡。但难免也有今天这类事,讲理讲不通,只能把人看紧点。可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不可能真无时无刻把对方圈在视线范围内。
无奈又焦心。
轻手轻脚上床躺好,万山朗侧身看着黑暗中家具朦胧的影子,脑海中还在想今天发生的事。
忽然,他感觉到有人戳了戳他的背。
“包里的笔记对我来说很重要。”
裴行川沉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还有…我今天迷了一天的路,好不容易找到的钥匙。”
万山朗转身,凉风从被角钻入,裴行川离他一臂远的距离,“这些是我一定要去做的事。”
“什么都比不上你自己的安危。”
裴行川的关注点还是跑偏,见自己说完他又装死,万山朗沉声认真地重申:“不是说让你放弃这些东西,至少你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吧?那你…可不可以等一等我?”
“不可以。”
“……”
万山朗感觉自己又开始心律不齐了,看向裴行川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这回答得倒是快!
“我不知道这个东西该怎么说。”
不知道旁边那人又开始生气了,裴行川想了想,“这些事对我来说重要,但是对你来说,并没有一定要去做的必要。我不能期望你跟我一样,为了一叠纸,一个游戏较真。就跟我家里人一样。”
万山朗眉心松动,目光迟疑地落在他脸上。可惜没开灯,只能看见黑色剪影。
他的家庭和睦,虽然日常调皮捣蛋也会被爸妈不和睦地胖揍,可得到的爱和关注多到让他发牢骚。理所当然相信打是亲骂是爱,不会相信天下竟然真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
万山朗这是第一次听他主动提起家人。语气很轻松的样子,甚至能感觉出一点打趣自己的笑意。
“我不能要求他们达到我心里的标准。总不能……他们没那么爱我,我就要死要活。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从小到大,他想要的,总是因为各种不可抗力而不能实现。越是想要,越是得不到。渐渐地也就不想了。
可真当你放弃了那个念头,它便会再次出现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冲你微笑招手。当你蠢到无可救药,再次抱着希望伸手,又会扑空。
“我想把期许放在自己身上。”
自救,不再向外寻求爱。
他想放过自己。
隐隐约约,万山朗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言外之意,窥见了一点这人紧紧捂住的真相。接着,他听见裴行川说:“就像你之前说,想要平等的关系一样。我是有私心的,我的生活一团糟,我太喜欢你和你身边的一切了。”
窸窸窣窣,裴行川摸到了万山朗的手,他的手掌被被窝捂得很暖和,只是掌心有点潮意,“可是我想谈恋爱,而不是把你当救命稻草一样抓着。”
“……”
直白坦荡,好像不是在自揭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