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桂再睁眼时,世界只剩黑白。厚雪盖住枯枝,只有压塌后才发出气急败坏的低吼,恨焦黑死物扯开编织的锦被。汽车在小屋旁熄火,羽毛边解安全带,边伸头看向后座。见苏桂眉毛上挺,眨眯着眼呆望前方,哄孩子般笑着说:“我们到啦,下车吧。”
“嗯?”野狗眼珠要瞪出来,脖子都不知道想歪到哪去,悲愤道:“谁?跟谁说话呢?他?你都没这样哄过我。”
“闭嘴,哄男人很累,我每天最多一个名额。你最好学会自己哄自己。”
也不管野狗跟个蚂蚱一样追自己屁股后头大呼小叫,直接拉开房门操作里面的器械。机器老头咳嗽后阵阵轰鸣,不时传出坚硬物撞击管道声。
野狗原本在羽毛眼前耍嘴皮,听到声后猛一个后撤道:“哟~这老头,肠子都快咳裂了,李爸爸怎么还没给它送终。”
羽毛食指拦在唇前,嘴巴一副要上去干架的气势,咬牙转身。心中疑惑到底是谁多余给这家伙装了嘴巴。
苏桂跟在羽毛身旁,“这是处理污水的吗?”
“算是吧。现在处理,等我们上来正好可以处理完,排放下去。”
“冰封后,这边不会被冻住吗?”
“完全没问题的,苏桂。”
野狗见队长一副眼里只有苏桂,而自己说话不见搭茬的模样。为了提升自己在队长心中的地位,脑袋灵感一闪。跨步向前,一把搂住苏桂,脑袋贴在苏桂耳旁,一脸‘队长!看我!’的样子说道:“这次也是老规矩,新人找梯子。”
羽毛面带微笑说:“他还不知道梯子长什么样,所以……辛苦你啦。”又想到今天拒绝野狗太多次,再乖的孩子也会难过。于是诱哄说:“作为奖励,你可以带一个最喜欢的东西回去哦。嗯?要答应吗?”
“那我得好好想想。”野狗满脸傲娇,开着苏桂号疾速离开。誓不让任何人洞察自己内心的模样。他将人圈在胸前,也不管两人走路直打架的腿,活脱一个刚抢到战利品的土匪头子。
想着再学两招和领导的交流技巧,他问道:“叫苏桂?”
“嗯。苏醒的‘苏’,桂花的‘桂’。一个月前的演唱会我也在,现场真是热情似火。不过……你为什么叫野狗?”苏桂犹豫再三,还是问出这个自认为不礼貌的问题。就像路边遇上的流浪狗,喂过根火腿肠后。既要他记住恩情,又别死赖着。为区别于其他的狗,能喊一声就舔上来,不费心思地说‘小白’。可我又不爱你,‘嘁,野狗。’
他期待验证自己的猜想。
野狗理所当然道:“为什么?当然是爸爸的爱啊,贱名好养活。这不比狗剩好听?”他来了兴致,偷摸指向羽毛并靠近苏桂耳旁道:“你看姐是轻于鸿毛,那个是弱不经风。还有那大块头你见过吧?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是不?苏桂。”
野狗越说声音越大,完全忘记在说坏话。
苏桂捂住右耳,怀疑看向野狗,心中狐疑:真的吗?随即想起小时候每次经过一户人家,里面的狗会猛地吼叫。吓地路过的苏桂觉得自己是个小偷,死咬嘴唇憋住哭声,直到跑回家躲进爸爸怀里才敢哭出声。后来站在那家邻居的二楼,看见狗在锁住的门后看家,一有人经过,吼声几乎把人撕碎。可你看见它,尾巴摇得比叫声还激烈,把自己压扁地往门外挤。那门缝里又是塞鼻子又是塞眼睛,恨不得把人吸到跟前闻闻味。他想替代小时候逃跑的自己,摸下狗头,说句“真是乖孩子。”
“是呢,爸爸爱你。这样的你,谁会不喜欢呢?”苏桂温柔直视野狗的眼睛,脑门轻碰对方脑门。同时赞扬自己的进步,坦诚接受自己的卑鄙。自作主张认为对方被伤害着,并给予自己的救赎。
野狗醒着,却被迷惑般。如同芳香的月季,从枝干开始就是香的。他仿佛从漆黑的瞳仁中嗅到香气,鼻翼煽动,更加好奇花朵是什么味道。“是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语调雀跃,嘴角登顶人类记录的高山。
“上来!”
随着山顶一声巨物落地声,四周雪层崩裂翻滚,同时传来羽毛的高喊。她站在枯朽发黑的宽木向下俯冲,伸手抓住野狗的手,向后一带将两人放在身后。远处太阳终于露头,落在海面碎成金片。宽木逃命似,叫背上三人把心系在喉咙口,在滑进海里才长呼出嘴里那口压心气。
伴随宽木柔软晃动,苏桂脑中闪现山洞捕鱼画面,膝盖骨发软,抬手拉着野狗胳膊站稳。左腿轻微疼痛,跟着宽木的晃动,下半身僵硬打摆子。他扬脸打量深海和远去的海岸,最终悄摸说句:“听天由命。”
再次在海上行驶,野狗忍不住欢呼,祈祷撞上大浪。手臂一阵收缩感,他回头看去,道:“害怕?哈哈!”说完还坏心思地双脚加剧晃动。
羽毛正和菊目交流下水点,突如其来的晃动,脚下不稳,身体倒向水面。她一手抓木头边,另一只手顶住控制平衡。双脚腾空擦过海面,再往回一个飞踢,喊道:“滚下去。”,把作乱者踹下水。顺手扯住一旁老钟表报时的苏桂。
海水混乱中流进浮木,舔舐过鱼鳞般的焦黑躯体。在醒发下炸开表面脆皮,粉嫩的内里像肥胖纹裂开,嘬着嘴吮吸。苏桂跪趴在地稳定重心,手掌摁在坚硬片壳上,却滑弹进另一片壳中。
“滋啦~”
身旁蒸腾雾气中伸出只透白手,滴落水珠,手心向上示作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