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跟在黑鹰身后、看见黑鹰朝他打招呼、也微笑着挥手问好的少年。程殉笑起来眉眼弯弯的,灰色的头发随风摇晃。
打火机的翻盖声音让白雾回归现实。黑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到了墙壁,他靠着墙站着,手里的打火机不断翻盖又合上。
“别装了,我知道你在乎他在乎得要死。”白雾看见玻璃上黑鹰的影子和程殉的病床重合,“每次下病危给你打电话不到一个小时你就过来了,风雨无阻。”
“那是因为我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只能我来签这个我带回来的人的病危。自从他捅我那天以后,我这五年确实没有再找过他。”黑鹰终于说话了,“那天是我出来以后第一次受那么重的伤,我觉得很没意思。”
“也许是我太自大了吧,也许我从来都没有真的认识过他。”黑鹰望着玻璃里面昏迷不醒的程殉,“只是在此以前,我以为无论他变成什么样我都会无所谓。”
黑鹰的话没有说完,而就在他停顿的间隙,病房里的程殉忽然开始呛咳。他的咳嗽声听上去让人特别难受,憋着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双手抖震着在床边摇晃。
白雾立刻戴上口罩进入病房,程殉的咳嗽声越来越剧烈,氧气罩上已经沾满了血迹。他一边调整着仪器的参数,一边按下床边的护士铃。刚刚那个被训斥的护士急匆匆地跑过来,又折返回去拿了新的氧气罩给程殉换上。程殉的咳嗽逐渐平息,但是黑鹰看见白雾皱紧眉头看着靠近程殉。
下一刻,白雾推开门出来,冲着黑鹰招了招手:“他好像没有清醒,但是在喊你名字。”
“你要进去看看吧。”白雾从护士手里拿了一个新的口罩,递给黑鹰。
黑鹰没怎么犹豫就进去了,病房里没有他想象中的剧烈消毒水或者更糟的味道,如果不是仪器不断地滴滴作响,如果不是床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这里面好像就只是一个普通的房间。
其实黑鹰对于程殉的印象一直都停留在最后那天,而那天在战舰办公室里他以为马上就能永远抓住的手,现在上面全是伤痕、插满针头。
十几天前,他最初去那个母星附近的小行星探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认出那个瘦得脱相的人就是程殉。黑鹰还以为汉娜是在框自己,直到他闲得无聊启动了自己的数据电脑,点进了他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的一个程序——程殉从来都不知道黑鹰在他体内种植了一个极其昂贵的追踪器,任何时候,只要黑鹰想知道他的具体位置,他就可以立马知晓。
而那个微弱的红点真的就在这个行星上不停闪烁着。
程殉的眼睛又睁开了些,当他的视线看见了黑鹰后,便再也没有到处飘移,只是一直看着他的方向。
需要凑得很近才能听见程殉的的确确是在说话。黑鹰曾经听过程殉无数次叫自己名字,他听见了那两个音节便知道他确实是在叫他。程殉好像又哭了,眼泪从他的眼角滑下来,接连不断。他靠近黑鹰的那双手微微动了动,好像是想抓住黑鹰,但是他甚至都无法抬起来。
一霎间,黑鹰上腹那道快四年都没有痛过的刀口,就像被烈火燃烧那样剧烈的疼痛起来。
他所有的生理性战斗本能都在叫嚣着让他攻击面前这个不堪一击的仇敌,他的身体从未有一刻忘记那种被捅穿的感受,那种知道自己推心置腹的人居然从来都是伪装的被欺骗感。
后来他根本就没有再去想这个事情,因为就算事到如今他也不接受程殉居然只是母星派来的间谍,对他没有感情全是算计和利用。
“黑......鹰......”程殉终于抓到了黑鹰的手,轻轻地勾住他的手指,好像这样黑鹰就不会再离开了。
可是这一刻黑鹰只是在想,他那时候也是用这样的神情、这样的动作骗取我的信任的吧。
“都到现在了还演戏给我看。真的敬业。”黑鹰甩开程殉的手,动作幅度大得让站在外面的白雾看得一惊。黑鹰径直走出了病房,没有和白雾打招呼,直接朝着楼梯口的地方走去了。
白雾叹了口气又走进病房,看见程殉居然在啜泣。眼看他哭着哭着又要开始呼吸不畅的样子,想用点安定的药但是程殉对那些药都起了抗药性。
这天也是黑鹰最后一次来医院看程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