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加也委屈地耷拉着脑袋，像极了落了水重新爬上来的小狗。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

“我就是觉得要做些什么。我也不能什么事情都麻烦你们。将军凶巴巴的，再说了我已经麻烦过他一次了。”时加也语无伦次地讲着。

找一次将军已经用足了积攒的勇气了，她可没有办法像时月一样，在林容面前笑嘻嘻的，来去自如。

兰多太好了，大家都很关心她。可是关心也意味着关注。时加也实在想缩回自己安全的壳里面。

时加也咬住了嘴唇：“我只是觉得你们都很好。”

她没办法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份好，总想着要怎么样做才配得上这份好。于是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进行交换，似乎多做了一些事情就能说服自己不用那么不安了。

伊利斯直直地盯着时加也，时加也的眼睛里写满了紧张，随后她意识到自己没办法反驳面前的人，垂下了脑袋。

“我又没说你做错了。”伊利斯的手放在时加也的头上，犹豫了半天还是收回来了。揉头发是对乖巧孩子的奖励，但是时加也现在需要的不是这种形式的认可。

时加也需要的不是一个安慰，而是一个答案。可是这个答案他没办法给她，时加也只能自己去寻找。

伊利斯抱起旁边的箱子，语气轻快地转移话题：“走吧，这要送到哪里？”

时加也赶紧指了远处的一个房间：“送到那里。”

“这群学生……”伊利斯掂掂手中箱子的重量，嘟囔道。“真是会省事。”

箱子说重不重，alpha搬起来轻轻松松，对于时加也这样的小姑娘来说就有些吃力。就是因为太轻松了，那些alpha才不愿意自己多花时间跑这一趟，索性随便找个人干了。

伊利斯倒是不嫌麻烦，乐意查查监控找出是哪几个家伙偷懒。不过要是让时加也知道老师为了这件事情还去惩罚了学生，估计又要愧疚上一段时间。

“我听说你的精神力很高啊。”伊利斯说。

“高？”时加也对这些数据没有概念，慢悠悠地抱着一个小箱子跟在伊利斯身后，“我不知道欸。”

除了需要经常使用到精神力的alpha们，其他人通常也不会接触到精神力有关的一切。像时加也这样拥有超强精神力的非alpha人属实罕见。放在别的地方，应该在数据刚出来的时候，就被各种官方机构找各种理由拉走研究，或者秘密培养了。在兰多却不会，这里足够包容，也绝对会保护她。

时加也思考了一下，问：“这有用吗？”

“别总是思考有用没用的啊。”伊利斯纠正她的想法，“怎么说你也不是alpha，精神力有没有用还是交给兰多的大家思考吧。”

时加也抢先帮伊利斯开了门，杂物间黑乎乎的，浓重的灰尘味扑面而来。

伊利斯凭着记忆在黑暗中摸索，找到了空处，放下了箱子。

“我想说的是你很棒。”伊利斯说。“你知道吗，你完全可以任性一点的。”

伊利斯记得前几天找将军汇报工作，听到将军和加西亚讲起时加也。加西亚教授扶了一下金丝眼镜框，笑着说时加也算是把时月的不足学了个遍。

时加也的字典里大概没有叛逆的词条。脑门上都写了大大的“乖”字。说话小心翼翼，就连道谢都喜欢重复几遍，声音从来都是不大的，似乎再大声一点就会触犯《联盟室内静音法》——如果有这个法案的话。

走路贴着墙壁走，低着头脚步飞快，是那种撞到墙都要和墙说三声对不起、难受上一天一夜的孩子。

屋内是昏暗的，时加也站在亮处的边缘，能够清楚地看到灰尘在光暗交界的地方起舞。她的注意力短暂地被灰尘吸引走，大脑飞速地思索起伊利斯的意思。

时加也似懂非懂，她问：“那我为什么要在兰多呢？”

话音刚落，时加也就疯狂找补：“我不是说兰多不好的意思……”

“你当然要去问带你来到兰多的人啊。”伊利斯打断了她。“难道还需要给你颁一个‘最不麻烦别人奖’吗——别这么拧巴，有的情绪憋在心里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的。”

“时月应该忙了很久吧？有机会和她聊聊吧。毕竟你问她这个问题，她的工资又不会因此少一半。或者你可以直接去问将军，虽然我觉得他什么也不会说。”

伊利斯整理好东西，站起身来的气流带动了周围，于是飞舞的灰尘全都乱了轨迹，朝着时加也扑过来。一股淡到极致的青苹果香味混在其中，拉扯着时加也的感知。

据说古文明时期某个地区的人就喜欢含蓄地表达自己的情感，把自己的情感用另一种表达包装起来，好像这才是爱。哪怕到了星际时代，这种奇怪的文化传统也被有的地区传承了下来。

时加也这么多别扭的感情，所有的敏感和胆小，都来自于对自己的不确定，以及对其他人的不信任。

特别是对亲密的人，比如时月。

明明爱着，却又迟迟不敢表达。她不怕发出声音，只是怕得不到回应。

她是在担心时月会不会丢下她。

如果能有点用，如果能帮到别人的话……时加也一遍遍地试错，想把所有的“如果”都变成确定性的真理，反复地验证不被抛弃的可能性。

哪怕试错会遍体鳞伤，也不敢直接开口问。仿佛问了就会打破一道隐形的、一直横贯在自己与他人之间的墙壁。

即便时月离开了沃特很多年，她所受到的生活文化的影响是刻在骨子里的。沃特没有这么多复杂谨慎的表达，伊利斯相信只要时加也肯问，时月一定会愿意解答。

伊利斯一向无法理解这种把自己别扭死的情感表达。如果他身边哪个人要是这样子，伊利斯会毫不犹豫地教训对方——alpha们可不崇尚这样。只有情绪敏感的omega会这般作态。

然而换到时加也身上，哪怕她不是omega，伊利斯还是十分耐心地告诉她：“不敢开口可是大忌。有的感觉还是表达出来比较好。”

他没办法帮助时加也表达，他能察觉到的事情也许林容和时月早就能感觉到。论起感受人心，时加也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很厉害，只有时加也一个人钝感十足。

伊利斯用自己的方式鼓励着时加也。

“勇敢一点啊，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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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月沉默地看着坐在林容对面的alpha，半天才发出了声音：“你怎么在这？”

椅子上alpha闻声转身，面相斯文俊朗，金边眼镜后面的银眸在看到时月之后微微眯起，完全没有浅色眼睛会产生的疏离感，反而很柔和。

他西装革履，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这人微笑着和时月打招呼：“好久不见啊。”

时月看他的眼神充满了难以言明的情绪，就好像明知道自家朋友天天没个正形，有一天却突然打扮的像个人了。

“我家狗子成精了……”时月喃喃道，“加西亚被附身了吧？”

“看在我们很久没见面的份上，我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加西亚无所谓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