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同行,司徒征略微落后一步。
太子哑然,想了想他和平时还真差不多。太子认真思索了片刻答道:“说不上来,罢了,你只当我是随口一问吧。庭州以北军营装甲老旧的事,下午时才说了一句,你可有何解决之道?”
司徒征没有立刻回答,思忖许久后开了口。太子认真听着,不时争论几句。二人一边走,一边轻声聊着如何上奏请陛下批复的事,就在此时,静谧夜里霍然间响起一句尖利的“救命!”
二人对视一眼,立刻循声而去。
此地离太子别业已经有些距离,并非禁地。司徒征到时,只见河里有一女子在扑腾着双手,河边有个小婢女模样的在嚎啕大哭。
见到有人来,小婢连忙停了哭,跪地磕头道:“求求两位郎君,救救我家夫人!我家夫人是李家的,求求二位救救她。”
司徒征伸出一只手臂,拦住了想要上前的太子。他的目光停在在小婢露出的手上,飞快却又细致地打量了她的手指和手踝,见无异样,才拍了拍手掌。
立刻便有暗哨从树丛里跃出,扑通一声跳下了河,救出了正在向下沉的女子。
女子面色惨白,一头湿漉漉的黑发贴在脸上脖子上。
燕崇看了一眼,微皱眉头,此女有些眼熟。他挥挥手,示意暗卫将人带回到别业,请别业的大夫救治李氏。
小婢连忙帮着搀扶起已经昏过去的夫人,一行人回到别业。
原本,燕崇和司徒征都不可能守着,只是燕崇确认自己见过此女,才停在了厢房外。
屋内大夫正在给李氏救治,小婢出了房门,对着二人千恩万谢道:“多谢两位郎君出手相救。不知二位尊姓大名,改日我家夫人必将登门道谢。”
说到此,小婢脸上有些自豪,解释道:“我家夫人是密国公府的。”
大雍开国至今,当初封赏的公侯绝嗣的绝嗣,落罪的落罪,能一直屹立不倒的是极少数。密国公府这几年虽然已有些远离朝堂中枢的趋势,但姻亲众多,积累颇厚,在京城仍是呼风唤雨的勋贵。
她又详细解释了几句,李氏并非密国公府的儿媳,而是寡居后回到娘家的李氏女儿。
因着心情郁闷,才在出门夜游时甩了跟随的侍从护卫,不慎在河边脚底一滑落了水。
自然,她也是看出二人周身气度绝不是等闲之辈,加之这一处别有洞天的宅院,估摸着也是簪缨之家,才会据实相告。
没一会儿,李子衿在床榻上悠悠醒转。她正值花信年华,苍白肤色掩不住好容貌。她头还是昏昏沉沉,不禁有些后悔起自己的莽撞。她在家里和母亲因着再嫁的事情生出了口角,一个不顺心便呼奴唤婢出门游玩。
被人小心翼翼跟着也很烦闷,结果就是不幸落水了,幸好有人相救——
李子衿目瞪口呆地看着进来的两个男人。
燕崇朝她笑笑,她连忙作势要下榻行礼,太子摆摆手道:“免了。”
李子衿哪里敢当真免了,下榻后恭恭敬敬给太子行礼,感激救命之恩。她悄悄瞥了一眼太子身边的人,太子贵体,不可能下河救她,那就是他了?
-
几日后,七月初一,是太后的四十七岁生辰。
本朝以孝治天下,不仅一早皇帝就去长秋殿给太后问安贺寿,皇家寺庙大慈恩寺还为太后寿辰办了隆重的讲经会。早在半月前,禁军就在此地驻守,一一排查。前几日更是彻底清扫一遍,驱赶走所有闲杂人等,只留下寺里的僧人。
午后,一行人浩浩荡荡从宫城中出发。太后,有品级的嫔御,宗室女以及命妇,皆伴驾同行。车马如龙,绵延数里,向大慈恩寺而去。
不光是女眷,太子亲率着文武重臣,在大慈恩寺门前迎接太后凤驾。
纪襄自然也在其中。这样的场合她已经来过数次,她今日难得穿了一袭明丽盛装,手挽披帛,亦步亦趋跟在太后身后。
讲经会设在一处阔而深的佛堂,檀香幽幽,烟雾袅袅。一位胡须雪白的老僧正端坐在正中间,为太后讲经。
男女分坐两列,太后和太子各自坐在上首。纪襄跪坐在太后身后的莲花蒲团上,轻轻地给身前的太后打着扇子。
太后毕竟是有些年纪了,坐了一会儿便半倚靠在纪襄身上。她的手臂搀扶着太后,换力的同时,有些好奇地悄悄抬眼。
她才抬头,就见站在太子身后的司徒征漠然地看了她一眼。
只不过一瞬,他就移开了视线。他穿着纪襄见过的绯色豹子武袍,身姿笔挺,双目锐利。
纪襄简直被吓了一跳,连忙稳住身子才没有往后仰倒。
她适才扶着太后下马车的时候,见到了太子殿下,但并没有见到论理应戍卫在太子身边的司徒征。
当时,她还松了一口气。
在法云寺的事后,她的设想是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这本该不难,毕竟男女有别,她也不是喜好郊游宴饮的性子。
只是这回......
纪襄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觉得这实在难以避免。
她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纪襄脸皮薄,光是想想当日之事,脸上就羞愤得染上了淡淡的绯色。
余光里,纪襄看到有人在司徒征耳边说了什么,他出去了。
她不敢再走神,认认真真听起无边佛法来。